第27章：老街的挽歌

“至亲的谎言”带来的阴郁尚未完全驱散，十字街又迎来了新的震荡。这一次，不是凶杀，不是诈骗，而是印着鲜红“拆”字的征收公告，贴满了十字街西南片区的老墙。那里是十字街最古老的核心区域，密布着低矮的骑楼、纵横交错的窄巷和几代人的生活印记。

消息一出，老街瞬间炸开了锅。有人欢天喜地，计算着能拿到多少补偿款，憧憬着崭新的电梯公寓；更多的人则是茫然、焦虑、乃至愤怒。他们在这里出生、长大、变老，街角的榕树、巷口的早餐铺、邻居家的猫……这里不只是房子，是他们的根。

派出所的调解室再次人满为患，这次不是为了鸡毛蒜皮的争吵，而是为了即将被推倒的家园。陆明远和沈翊疲于奔命，在支持征收与反对征收的居民、在居民与征收工作组之间艰难地斡旋。

就在这纷乱的当口，一起意外发生了。

坚守在老街最深处、开了几十年手工秤店的霍老爷子，在征收工作组上门丈量评估时，情绪激动，突发脑溢血，被紧急送医。虽然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但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

霍老爷子的儿子霍强，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在父亲病倒后，将满腔的悲愤指向了征收工作组，认为是他们逼死了父亲。他几次三番到工作组临时办公室吵闹，甚至有过激的肢体冲突，被派出所民警多次劝阻。

事情似乎只是一起因征收引发的普通纠纷。然而，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征收工作组临时设立在老街口的办公室，被人纵火了！虽然发现及时，只烧毁了一些文件和办公设备，但性质极其恶劣。

“肯定是霍强干的！他之前就放过狠话！”工作组的人情绪激动地向警方指证。

所有迹象也确实指向霍强：他有动机，有前科，而且有街坊反映，起火当晚看到霍强在办公室附近神色慌张地出现过。

霍强被依法传唤。面对审讯，这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汉子，先是沉默，继而爆发，承认自己确实恨透了征收，恨透了那些要毁掉他祖传家业和父亲心血的人，但他坚决否认纵火。

“我是恨他们！我是想去砸点东西出气！可我那天晚上走到半路，想起医院里的老爹，我就……我就没去成！我在医院陪床待了一晚上！护士可以作证！”霍强红着眼睛嘶吼。

陆明远立刻派人去医院核实。值班护士的证言和医院的监控证实，霍强当晚确实一直在医院，没有离开过。

霍强的嫌疑被排除了。那纵火者是谁？是谁想利用霍强与工作组的矛盾，浑水摸鱼？

纵火案让本就紧张的征收工作蒙上了一层阴影，也让陆明远意识到，这片即将消失的老街里，潜藏着更复杂的暗流。

沈翊重新勘查了火灾现场。由于救火时的破坏，现场有价值的物证很少。但他注意到，起火点非常集中，位于存放文件的铁皮柜周围，助燃物是普通的汽油，但引燃装置相当粗糙，像是不熟悉的人仓促制作的。

“不像是有预谋的专业纵火，更像是临时起意，或者想制造混乱。”沈翊分析。

同时，他对近期围绕征收发生的所有警情和纠纷进行了梳理，发现除了像霍老爷子这样坚决的“留守派”，和盼着拿钱改善生活的“支持派”之外，还有一股力量在暗中活动——几个本地的小混混，近期异常活跃，经常在老街游荡，挨家挨户，似乎在鼓动什么。

陆明远安排人手对这几个混混进行了秘密调查。发现他们与一个叫马老三的人来往密切。而这个马老三，是本地一个有名的“房耗子”，专门在旧城改造项目中，通过恐吓、欺骗等手段低价收购待征收房产，或者帮人“运作”提高补偿额度，从中牟取暴利。

难道纵火案是马老三这伙人干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制造恐慌，逼迫更多住户低价卖房？还是想嫁祸霍强，转移警方视线？

警方决定对马老三团伙进行监控。很快，监控人员发现，马老三手下的一个混混，在与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神秘男子在街角短暂接触后，接过了一个厚厚的信封。

“跟上那个神秘男子！”陆明远下令。

跟踪过程并不顺利，对方反侦察意识很强，几经周折，才最终锁定其进入了一栋高档写字楼。沈翊通过大楼监控和登记信息查询，惊讶地发现，这个神秘男子竟然是征收工作组的一名成员，负责资产评估的张斌！

征收工作组内部的人，与“房耗子”马老三暗中勾结？！

这是一个爆炸性的发现！如果属实，意味着征收过程中存在严重的内外勾结、利益输送问题！霍老爷子等人的激烈反抗，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故土难离，更是因为感受到了不公！

警方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继续秘密侦查，收集更多证据。沈翊设法获取了张斌的通讯和资金流水记录，发现他与马老三之间存在多笔不明来源的资金往来。而且，在几家已经签署了补偿协议、但补偿价格明显低于市场价值的住户档案里，都发现了张斌经手评估的痕迹。

与此同时，另一路民警对纵火案进行了重新梳理，重点排查案发时间段内，老街所有出入口的监控。经过海量视频分析，终于发现了一个关键线索：在起火前约半小时，一个穿着连帽衫、身形与马老三手下那个混混相似的人，曾鬼鬼祟祟地在征收办公室后窗附近停留过，手里似乎拿着一个瓶子！

证据链逐渐完善。在掌握了充分证据后，警方决定收网。

马老三及其核心团伙、征收工作组的张斌被同时抓获。面对审讯和出示的证据，张斌率先崩溃，交代了其利用职务之便，与马老三勾结，通过故意压低评估价格、制造矛盾等方式，逼迫住户低价卖房给马老三，或者收取好处费帮人提高补偿，双方从中牟取巨额利益。而纵火案，正是马老三为了制造混乱、吓唬那些“钉子户”，并试图嫁祸给当时与工作组矛盾最激烈的霍强，而指使手下实施的。

真相大白。蛀虫被清除，征收工作得以在更公平、透明的环境下继续推进。霍强得知真相后，在父亲的病床前失声痛哭，既是为父亲，也是为曾经被误解的自己。

老街最终还是在一片尘埃中开始了拆除，推土机的轰鸣声取代了往日的市井喧嚣。霍强的秤店没能保留下来，但他用补偿款在附近租了个小铺面，依然做着制秤的手艺，他说，这是父亲的心念，不能断。

陆明远和沈翊站在已成废墟的老街入口，看着工人们忙碌的身影。

“城市在发展，总要拆掉旧的，建起新的。”陆明远的声音有些感慨，“但我们能做的，是确保这个过程，少一些霍老爷子这样的悲剧，少一些张斌这样的蛀虫，让每一个离开的人，都能带着应有的尊严和公平离开。”

沈翊看着手中平板电脑上老街昔日的三维复原图，那里面曾有过的烟火气、邻里情，都已成为数据流里冰冷的代码。科技可以记录历史，却无法挽留时光。

城市的拼图在不断更新，而他们的责任，就是守护好拼凑这幅图景时，那最基本的——公平与正义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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