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看不见的子弹

“老街的挽歌”余音未了，一种新型的“暴力”却如同无声的瘟疫，在十字街乃至更广阔的网络空间蔓延。这一次，派出所接到的报警电话那头，是令人心碎的年轻哭声。

报案人是本市重点高中“育才中学”的老师，声音焦急而愤怒：“警察同志，我们班一个学生一个叫林晓晓的女生，她……她可能要出事！我们发现了她的日记，里面充满了绝望！都是因为网上那些东西！”

陆明远和沈翊立刻赶到学校。在林晓晓的班主任办公室里，他们看到了那个缩在角落、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十六岁女孩。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拒绝与任何人交流。桌上摊开着一本日记本，上面用凌乱的笔迹写满了“我受不了了”、“他们都是骗子”、“为什么都骂我”、“不如死了干净”等触目惊心的字句。

“是因为这个。”班主任红着眼圈，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本地一个热门社交平台的界面。一个名为“揭秘‘绿茶’林晓晓的真面目”的匿名帖子被顶得极高，下面跟帖辱骂不堪入目。

帖子内容捏造了林晓晓同时交往多个男生、考试作弊、甚至暗示其有不当行为的种种“黑料”，并配上了几张她与男同学正常交谈却被恶意截图的照片。发帖人语气恶毒，煽动性强，引发了大量不明真相网民的围攻和人身攻击。

“这些都是胡说八道！”班主任激动地说，“晓晓是个很乖、学习也很努力的孩子，就是性格内向些！不知道是谁这么恶毒！”

网络暴力！  陆明远和沈翊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种无形的伤害，有时比拳脚更加致命。

“立刻联系平台，要求删除帖子，并提供发帖人信息！同时，对林晓晓进行心理干预，确保她的人身安全！”陆明远迅速部署。沈翊则开始追踪帖子来源。

然而，网络追踪遇到了困难。发帖人使用了境外代理服务器，身份隐藏得很好。平台方虽然配合删帖，但类似的匿名攻击帖如同韭菜，割了一茬又冒出一茬，显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为。

就在警方加紧调查时，悲剧还是发生了。两天后，林晓晓在家中割腕自杀，幸亏家人发现及时，被紧急送医抢救，才脱离了生命危险，但精神状态彻底崩溃。

一个花季少女，险些葬送在无形的恶意之下。这件事经媒体报道后，引发了社会对网络暴力的广泛关注和声讨。

压力来到了警方这一边。必须尽快揪出幕后黑手！

沈翊转变思路，不再仅仅追踪最初的发帖IP，而是开始深入分析所有参与恶意攻击、且言辞极其恶毒的账号。通过大数据比对和行为模式分析，他发现其中有几个活跃账号，虽然IP地址不同，但打字习惯、常用表情符号、甚至某些特定错别字都高度一致，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操控的“水军”账号。

顺藤摸瓜，他锁定了一个专门承接“网络推广”、“口碑维护”业务的工作室。表面上这家工作室业务正常，但沈翊在其隐秘的服务器日志里，发现了大量用于恶意攻击、操纵舆论的软件和账号资源，其中就包括攻击林晓晓的那些！

警方突击检查了这家工作室，抓获了负责人及其员工。面对审讯，负责人交代，是一个网名叫“暗夜行者”的人，支付了高额费用，要求他们持续地、大规模地在网上抹黑攻击林晓晓，并且要制造出是“自发舆论”的假象。

“暗夜行者”是谁？他/她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地毁掉一个高中女生？

工作室负责人只知道“暗夜行者”是通过加密通讯软件联系和付款的，真实身份不明。线索似乎再次中断。

但陆明远没有放弃。他重新梳理林晓晓的社会关系。一个如此针对性的、持续的、恶意的攻击，绝不可能是毫无缘由的。他再次详细询问了林晓晓的父母、老师和关系较好的同学。

一个细节引起了陆明远的注意。林晓晓的一个好朋友提到，晓晓在出事前几个月，曾经在一次班级竞选中，以微弱优势战胜了另一个女生王蕊，获得了市级“三好学生”的推荐名额。王蕊当时非常失落，甚至公开说过一些不满的话。

王蕊？陆明远调取了王蕊的资料。她与林晓晓同班，学习成绩同样优秀，家境优渥，但性格有些争强好胜。

警方对王蕊进行了侧面调查，并未发现明显异常。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有些失落和嫉妒的普通学生。

然而，沈翊在王蕊的社交媒体小号上，有了惊人发现！在这个小号里，王蕊用极其怨毒的语言咒骂林晓晓，称其“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并且转发了一些关于网络攻击技巧的晦暗文章。更重要的是，在一个多月前的一条动态下，有一个好友评论：“放心，交给我，‘暗夜行者’从不失手。”而王蕊回复了一个“握手”的表情。

“暗夜行者”！

这个代号与攻击林晓晓的幕后黑手代号吻合！而王蕊，显然知情，甚至很可能就是委托者！

警方立刻传唤了王蕊和她的父母。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女孩，起初还试图狡辩，但在心理攻势和父母的痛心疾首下，最终崩溃，承认了一切。

因为嫉妒林晓晓在“三好学生”竞选中胜出，感觉自己的骄傲和前途被“抢走”，王蕊产生了扭曲的报复心理。她利用自己的零花钱，通过网络黑产找到了那个工作室，化名“暗夜行者”，雇佣水军对林晓晓进行了长达数月的、持续不断的网络暴力。她天真地以为，躲在网络后面，就不会被人发现。

她没有想到，那些她敲击键盘发出的、自以为无关痛痒的恶意，汇聚成了射向林晓晓心脏的、一颗颗“看不见的子弹”，险些夺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案件告破，王蕊因未成年，且情节认定复杂，被依法予以相应处理，但其行为给两个家庭带来的伤害，却难以弥补。林晓晓需要漫长的心理康复，而王蕊自己也将在悔恨与法律的警示中度过她的青春。

站在学校的操场上，看着那些奔跑嬉笑、尚且不知世事复杂的年轻面孔，陆明远和沈翊心情沉重。

“法律能惩罚犯罪，但如何根植人心里的恶念，尤其是这些年轻人心里的？”陆明远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沈翊看着远处教学楼明亮的窗户，缓缓说道：“科技能追踪IP，能固定证据，但无法测量恶意的重量，也无法修复被摧毁的精神世界。有些战场，在屏幕之后，在人心之内。”

十字街的阳光依旧明媚，但那些隐藏在网络角落的黑暗，那些因嫉妒、偏见和无知而滋生的恶意，如同无形的幽灵，提醒着他们，守护的疆域，早已超越了有形的街道，延伸到了更为广阔和复杂的——人心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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