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沉默的新娘（上）
十字街的深秋，总带着一种油画般的浓郁色彩。金黄的银杏叶尚未落尽，法国梧桐已染上赭石色的斑驳。就在这样一个色彩饱满的周末午后，一场备受瞩目的婚礼，在位于十字街中心地带的“圣约克花园酒店”盛大举行。
新郎是本市青年企业家、素有“餐饮新贵”之称的赵承宇，新娘则是出身书香门第、气质温婉的钢琴教师苏念。郎才女貌，家世相当，他们的结合被许多人视为佳话。酒店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洋溢着幸福与喜庆。
然而，这份幸福在婚礼仪式即将开始前，被一声尖锐的惊叫彻底击碎。
发出惊叫的是新娘的伴娘之一。她按照流程，去酒店套房迎接新娘，却发现套房大门虚掩。她推门进去，只见新娘苏念穿着洁白的婚纱，头戴精致的面纱，安静地坐在靠窗的梳妆台前，背对着门口。
“念念，时间到了，我们该下去了。”伴娘笑着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苏念的肩膀。
没有回应。
伴娘觉得有些不对劲，绕到前面。透过轻薄的头纱，她看到苏念双眼圆睁，瞳孔涣散，脸上凝固着一种极致的惊愕。而她的胸口，洁白的婚纱上，正洇开一朵刺目的、不断扩大的暗红色血花！
“啊——！！死人啦！！！”
尖叫声划破了酒店的喧嚣。
接到报警，陆明远和沈翊带着刑侦支队和技术队火速赶到现场。圣约克花园酒店已被紧急封锁，宾客们被暂时滞留，恐慌和议论在人群中蔓延。
新婚套房内，气氛凝重。新娘苏念依旧保持着坐在梳妆台前的姿势，仿佛一尊被定格的艺术品。她的死因非常明确——胸口一处深及心脏的锐器刺伤，凶器是一把被丢弃在梳妆台角落的、装饰华丽的古董拆信刀，经辨认，是新郎赵承宇收藏品之一，原本摆在套房客厅的书架上。
现场勘查迅速展开。套房是酒店顶层的豪华套间，带独立客厅、卧室和浴室。门窗完好，均从内部反锁，没有任何强行闯入的痕迹。除了新娘、最早发现的伴娘以及之后赶来的酒店经理和保安的足迹外，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陌生脚印。
“又是一个密室？”年轻的刑警忍不住低语。
陆明远没有作声，他仔细审视着现场。苏念妆容精致，发型一丝不苟，婚纱穿戴整齐，除了胸口那致命的创伤，周身再无任何搏斗或挣扎的痕迹。她就像是正准备就绪，等待仪式开始的新娘，却在某个瞬间，被死神悄无声息地吻过。
“死亡时间？”陆明远问法医。
“初步判断，在下午1点30分到2点整之间。”法医回答。婚礼原定于下午2点08分正式开始。
“这段时间，都有谁进出过这个套房？”陆明远看向酒店经理和伴娘。
伴娘惊魂未定地回忆：“我……我是大概1点50分左右上来叫念念的。之前……之前1点半左右，化妆师和发型师刚离开，那时候念念还好好的。她们走后，念念说想自己静一静，我们就都出去了，直到仪式快开始我才上来。”
也就是说，在1点30分到1点50分这短短二十分钟内，新娘独自在套房内，然后遇害。
“监控呢？”沈翊问道。
酒店经理一脸为难：“警官，这顶层套房为了保障客人隐私，只在电梯口和走廊出入口有监控，套房门口和内部是没有监控的。”
沈翊立刻调取了相关监控。监控显示：
下午1点28分，化妆师和发型师离开套房。
下午1点35分，新郎赵承宇独自一人来到套房门口，敲门，进入。约三分钟后，他独自离开，神色如常，甚至还整理了一下领结。
下午1点50分，伴娘来到套房门口，敲门后进入，随即发出尖叫。
除此之外，在这关键的二十分钟内，再无其他人进出过该套房！
最后一个见到活着的苏念的人是化妆师和发型师，而最后一个进入套房的人，是新郎赵承宇！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毫不留情地指向了这位本该是今天最幸福的男人。
赵承宇被暂时请到另一个房间休息。他显然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双手不停地颤抖，昂贵的礼服胸前还沾着些许试图抢救妻子时蹭上的血迹。
“承宇，1点35分你进去找念念，发生了什么？你们吵架了？”陆明远尽量让语气平和。他知道，此刻的赵承宇既是重要嫌疑人，也是刚刚失去妻子的受害者。
赵承宇用力摇头，声音沙哑：“没有我们没有吵架。我上去就是想看看她准备好了没有，跟她说两句话，缓解一下紧张情绪。我进去的时候，她就坐在那里，背对着我，我还跟她说了句话，她……她好像‘嗯’了一声。我看她好像不想被打扰，呆了大概两三分钟就出来了。她当时……当时明明还好好的！”他双手插入头发，痛苦地低吼，“我出来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如果赵承宇说的是实话，那么凶手可能是在他离开之后，到伴娘进来之前的这大约十二分钟内作案？可是，监控显示这期间无人进出！凶手是如何进入这个密室，杀人后又是如何离开的？
难道赵承宇在撒谎？他就是凶手？在三分钟时间内，与妻子发生争执，然后用拆信刀刺死她，再伪装现场离开？这似乎是最直接的解释。动机呢？婚前矛盾？情感纠纷？还是有其他隐情？
警方开始对赵承宇和苏念的背景、社会关系进行深入调查。
赵承宇，三十二岁，白手起家，经营着几家成功的连锁餐厅，为人精明强干，在商界口碑不错。苏念，二十六岁，音乐学院的钢琴老师，性格文静，社交圈简单。两人恋爱两年，感情稳定，是众人眼中的模范情侣。
初步走访双方亲友，并未发现明显的矛盾或感情裂痕。赵承宇的商业伙伴和员工也反映，赵总对未婚妻极为宠爱，对婚礼筹备亲力亲为，期待已久。
表面看来，这是一对即将开启幸福生活的爱侣，没有任何谋杀的理由。
但陆明远办案多年，深知人心隔肚皮。他下令彻底搜查新婚套房，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技术队对套房进行了地毯式勘查。在客厅书架取下拆信刀的位置，发现了轻微的擦拭痕迹，凶手很可能戴了手套。套房浴室的下水道口，提取到几根栗色的长发，与新娘苏念的黑色长发明显不符。卧室的垃圾桶里，除了化妆棉等杂物，还发现了一小片被揉皱的、印有“CR”字母缩写的烫金名片残角。
“栗色长发？名片残角？”陆明远看着这些物证，“看来，这个套房里，可能还出现过第三个人。”
沈翊对名片残角进行了扫描和数据库比对，没有找到匹配信息。而对那几根栗色长发的DNA检测，也需要时间。
与此同时，对酒店员工的走访有了一个意外发现。一名负责打扫楼层的服务员反映，在中午大概12点40分左右，她曾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穿着酒店维修工制服、但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推着工具车在顶层走廊出现过，当时她没太在意。而酒店工程部确认，当天中午并未安排任何维修任务到顶层套房区域！
这个神秘的“维修工”是谁？他出现的时间，远早于案发时间，他是否就是那个“第三人”？他如何进入密室？又是如何离开的？
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警方扩大了监控排查范围，寻找那个神秘“维修工”的踪迹。酒店内部监控画面显示，该男子在中午12点35分乘坐员工电梯到达顶层，推车进入走廊后，便巧妙地避开了所有正对套房门口的摄像头角度，消失在监控盲区。大约二十分钟后，他又推着车从盲区出现，乘坐员工电梯离开。整个过程，没有拍到清晰的正面影像。
此人显然对酒店监控布局非常熟悉，并且有备而来。
他是凶手吗？如果是，他是如何在赵承宇离开后的短短十二分钟内，进入密室杀人并离开？如果不是，他出现在那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就在警方全力追查“维修工”和梳理物证时，一个关于新郎赵承宇的隐秘信息，被沈翊从复杂的金融数据流中挖掘出来——赵承宇的公司，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因为近期的盲目扩张，资金链异常紧张，欠下了银行和大额民间借贷巨额债务，距离破产仅一步之遥！
而新娘苏念，虽然家境不算大富大贵，但其外公是南洋华侨，去世后给她留下了一笔价值不菲的信托基金，约定在她婚后即可逐步动用！
谋财？ 一个经典的动机浮出水面。
如果赵承宇是为了缓解公司危机，而觊觎妻子的遗产，那么他在婚礼当天、遗产即将生效前杀人，逻辑上似乎说得通！他制造密室，或许就是为了摆脱嫌疑，顺利继承遗产！
赵承宇的嫌疑急剧上升！
警方再次对赵承宇进行了深入的审讯。面对公司濒临破产的证据，赵承宇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承认了公司的困境，但坚决否认因此杀害妻子。
“我是遇到了困难！但我从来没想过动念念的钱！我更不可能杀她！我爱她！”赵承宇激动地辩解，但眼神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慌乱，没有逃过陆明远的眼睛。
他有动机，有作案时间，也有条件。尽管密室手法尚未破解，尽管那个神秘的“维修工”身份不明，但赵承宇无疑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
然而，陆明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切都指向赵承宇，似乎太顺理成章了。那个“维修工”，那几根栗色长发，那张名片残角，又该如何解释？
就在警方准备对赵承宇采取更严厉措施的前夕，沈翊那边传来了关于栗色长发和名片残角的重大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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