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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采办公公,利字当头好办事


三日后,酉时。内务府后巷静得瘆人,巷子窄得只容一人通过,两边是高高的青砖墙,墙上爬满了枯死的爬山虎,在暮色里像一道道黑色的疤。阿忘贴着墙根走,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第三棵槐树在巷子最深处,树干粗得两人合抱,树冠遮了大半天空。树下站着个人,背对着她,穿着藏蓝绸衫,身形微胖,正是内务府的王管事。

阿忘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王管事转过身来。五十来岁年纪,圆脸,细眼,嘴角天生带笑,但那笑意不进眼底。他上下打量阿忘,目光在她脸上狰狞的疤痕上停了停,开口声音温和:“你就是阿忘?”

阿忘点头,哑声道:“王管事。”

“孙老头说你是个哑女,这不挺会说话吗?”王管事笑了,从怀里掏出那个香囊,“这香囊,你做的?”

“是。”

“里头加了什么?”

“川芎、白芷、冰片。”阿忘顿了顿,“还有……天麻。”

王管事细眼里闪过一丝光:“天麻?宫里天麻存量不多,你哪来的?”

“自己藏的。”阿忘撒了谎。天麻是沈太医前日偷偷给她的,说是太医院刚进的一批货,他截留了一小点。但她不能说。

王管事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道:“我枕这香囊三日,头确实不疼了。但你可知,私自夹带药材,是大罪?”

阿忘心一紧,面上却平静:“香囊是孙公让我做的,药材是孙公给的。若这是大罪,孙公首当其冲。”

她把孙公推出来,是试探,也是自保。王管事若真追究,孙公脱不了干系。而孙公,显然和王管事有交情。

果然,王管事笑了:“聪明。”他把香囊揣回怀里,“说吧,你想要什么?”

“采办宫女的身份。”阿忘直接道,“我需要自由进出宫门的许可。”

王管事挑了挑眉:“采办宫女?那可是肥差,多少双眼睛盯着。凭什么给你?”

“凭我能治好你的头疾。”阿忘看着他,“香囊只能缓解,治不了根。要想根治,得用针灸,配合内服汤药。”

“你会针灸?”

“会。”

王管事沉默片刻,细眼里的光闪烁不定。巷子外传来打更声,戌时了。暮色更深,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我凭什么信你?”他终于开口。

阿忘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根银针,还有个小瓷瓶:“现在就可以试。一针下去,若无效,任您处置。”

王管事盯着那几根针,许久,点了点头:“成,试试。”

阿忘让他背靠槐树坐下,取出一根银针,在油灯上烤了烤,找准他头顶的百会穴,一针下去。针入三分,轻轻捻转。

王管事闭着眼,呼吸渐渐平缓。一炷香后,阿忘起针。他睁开眼,活动了下脖子,惊讶道:“真松快多了……像是卸了块大石头。”

“这只是暂时的。”阿忘收好针,“要根治,得连针七日,配合汤药调理。”

王管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行,我信你。采办宫女的身份,我给你。但有个条件。”

“您说。”

“每月初三、十七,你要替我办件事。”王管事盯着她,“那两日宫里有批货要出,你跟着押车的太监,把货送到地方,验收入库,拿回收据。这事不难,但得嘴严。”

阿忘心跳加快。初三、十七……正是王胖子说的运“货”的日子!

“什么货?”她哑声问。

“不该问的别问。”王管事从怀里掏出块腰牌,“这是采办宫的腰牌,凭这个可以自由出入西侧门。每月领三两银子月钱,采办油水另算。”他顿了顿,“记住了,你是我的人,办好了差事,我亏待不了你。办砸了……或者多嘴多舌,冷宫那些老货的下场,你是见过的。”

腰牌沉甸甸的,黄铜质地,刻着“内务府采办”五个字。阿忘接过,指尖冰凉。

“我明白。”她说。

“明白就好。”王管事转身要走,又停下,“对了,李公公那边……我替你摆平了。他不会再找你麻烦。但你也别去惹他,明白?”

“明白。”

王管事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阿忘握着腰牌,靠在槐树上,腿有些发软。

成了。采办宫女的身份到手了。自由进出宫门,接触宫外,拓展罗雀网络……这些都有了可能。

但代价是,她要替王管事运送那批“货”。

那批可能是人命的“货”。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巷子里的空气混杂着槐花的甜香和腐烂的霉味,像这宫里的味道——表面光鲜,内里腐朽。

回到冷宫时,孙公正等在院里。见她回来,劈头就问:“怎么样?”

阿忘掏出腰牌。

孙公接过腰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他真给你了……阿忘,你可知这腰牌的分量?”

“知道。”

“不,你不知道。”孙公把腰牌还给她,“采办宫女看着不起眼,实则是宫里的肥差。能接触宫外商贩,能夹带私货,能传递消息……多少人眼红这个位置。王管事能给你,说明他真看重你。但你也别高兴太早,他给你多少好处,就要你担多少风险。”

阿忘点头:“我明白。他要我每月初三、十七替他送货。”

孙公脸色一变:“送货?送什么货?”

“他没说,只说要验收入库,拿回收据。”

孙公沉默良久,叹口气:“阿忘,这事……你推不掉。但千万小心,送货时别多问,别多看,送到就走。尤其要注意……别碰那些箱子。”

“箱子?”

“红木箱子。”孙公压低声音,“若你看见红木箱子,记住,离远点。那东西……不干净。”

又是红木箱子。阿忘心一沉:“孙公,那箱子里到底……”

“别问!”孙公打断她,“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记住我的话就行。”他转身往屋里走,脚步蹒跚,“明日你去内务府报到,领衣裳腰牌。往后……好自为之。”

阿忘站在院里,看着孙公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月光很亮,照得院子里一片惨白。

她知道,从明天起,她的路会更难走。但再难,也得走下去。

第二日一早,阿忘去了内务府。管事太监见她拿着王管事的腰牌,态度立刻恭敬起来,领着她去领了采办宫女的衣裳——是靛蓝色棉布比甲,比浣衣局的粗布衣裳体面多了。又给了她一个小账本,一支炭笔。

“这是采办用的账本,买了什么,花了多少,都要记清楚。”管事太监叮嘱,“每月初一、十五去王管事那儿对账,别弄错了。”

阿忘点头,哑声道谢。

换了衣裳,她揣着腰牌出了西侧门。守门的太监验过腰牌,摆摆手放行。踏出宫门的那一刻,阿忘深吸一口气——宫外的空气,似乎真的比宫里自由些。

西侧门外是条长街,街两旁都是铺子,卖布的、卖药的、卖香料的,还有几家小饭馆。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成一片,热闹得很。

阿忘站在街口,有些恍惚。她多久没看见这么多人了?多久没听见这么喧闹的声音了?

“姑娘,新来的采办?”一个卖药材的老头凑过来,“要买什么?我这儿货全,价钱公道。”

阿忘回过神,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她今天不急着采办,要先熟悉环境,看看这条街上都有哪些铺子,哪些人。

走了半条街,她在一家香料铺前停下脚步。铺子不大,柜台后坐着个中年妇人,正低头挑拣香料。铺子里气味混杂,檀香、沉香、麝香、龙涎……各种香气混在一起,却不刺鼻,反而有种奇异的和谐。

阿忘走进去。妇人抬头看她,愣了愣:“姑娘要买什么?”

“看看。”阿忘哑声道,目光扫过柜台上的香料。品质都不错,但算不上顶好。她拿起一块沉香闻了闻,“这个……什么价?”

“二两银子一斤。”妇人笑道,“姑娘好眼力,这是上好的海南沉香。”

阿忘放下沉香,又去看龙涎香。龙涎香装在琉璃瓶里,只有指甲盖大小,标价十两。

“这个呢?”她问。

“龙涎香,宫里娘娘们最爱。”妇人压低声音,“不过这个不单卖,得搭着别的香料一起买。”

阿忘心里有数了。这铺子做的是官家生意,货源应该可靠。她又问了其他几种香料的价格,记在心里。

正要走,妇人忽然叫住她:“姑娘是宫里的采办吧?”

阿忘点头。

“往后若需要香料,尽管来找我。”妇人笑道,“我姓周,这条街上的人都叫我周娘子。我这儿货全,价钱好商量。”

阿忘记下周娘子的铺子位置,继续往前走。又看了几家布庄、药铺,心里大致有了谱。

采办宫女的身份确实便利——她可以正大光明地接触宫外商贩,可以夹带私货,可以传递消息。她的罗雀网络,终于可以延伸到宫外了。

但她也清楚,王管事给她这个身份,绝不是做善事。那批“货”才是重点。

正想着,街角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太监推着一辆独轮车从巷子里出来,车上蒙着油布,盖得严严实实。领头的太监阿忘认识——是御膳房的那个王胖子!

王胖子也看见了她,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催促手下快走。

独轮车吱呀吱呀地碾过青石板,消失在街那头。阿忘盯着车子消失的方向,记住了那条巷子的位置。

那批“货”……就是从那儿运出去的?

她跟了过去。巷子很窄,两边是高墙,尽头是个小院,院门紧闭。门上没挂牌子,但门环磨得发亮,显然常有人出入。

阿忘没敢靠近,只在巷口看了看,记住了位置。

回到街上时,已是午时。她买了两个包子,坐在街边的石墩上吃。包子是肉馅的,油滋滋的,她很久没吃过这么像样的饭了。

正吃着,旁边坐下来个人。阿忘抬眼一看,心里一惊——是李公公!

李公公也买了包子,坐在她旁边,皮笑肉不笑地说:“哟,这不是阿忘吗?换行头了?采办宫女?攀上高枝儿了?”

阿忘没说话,低头吃包子。

“王管事待你不薄啊。”李公公咬了口包子,“不过我得提醒你,王管事那人,眼里只有利。今日他能捧你,明日就能踩你。你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谢谢李公公提醒。”阿忘哑声道。

“谢就不用了。”李公公凑近些,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在查什么。冷宫那些事,红木箱子,运货的车……我劝你收手。有些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阿忘抬眼看他:“李公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李公公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行,你装傻。但愿你能一直装下去。”他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阿忘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包子突然不香了。

李公公知道她在查什么。那王管事呢?孙公呢?他们都知道多少?

她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吃完包子,阿忘去周娘子的铺子买了些香料——都是宫里常用的,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又去药铺买了些药材,说是冷宫老人要用。

回宫时,守门太监验了她的货,翻了翻账本,摆摆手放行。

回到冷宫,孙公正等着她。见她买了药材,皱眉道:“买这些做什么?”

“给您配药。”阿忘放下东西,“您的腿疾还没好利索,得继续调理。”

孙公愣了下,脸色缓和了些:“难为你还记着。”他顿了顿,“今儿出去,可还顺利?”

“顺利。”阿忘没提遇见李公公和王胖子的事,“街上铺子多,货也全。”

“那就好。”孙公在椅子上坐下,“阿忘,有件事我得提醒你——采办这差事,油水大,但也容易惹祸。账目要清,手脚要干净,别贪小便宜。宫里多少采办,都是栽在账目上。”

“我记下了。”

孙公点点头,起身要走,又停下:“对了,三日后就是初三。那日……你小心些。”

三日后,初三。运“货”的日子。

阿忘心一沉:“孙公知道那批货……”

“我不知道!”孙公打断她,眼神严厉,“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知道。记住了,你只是去送货,验收入库,拿回收据。别的,别问,别管。”

他走了。阿忘站在屋里,看着桌上那些药材香料。

三日后,她就要亲眼见到那批“货”了。那批可能是人命的“货”。

她得做好准备。

夜里,她翻开名册,在新的一页写下:

“采办宫女身份已得。可自由出入宫门,接触宫外商贩。”

“周娘子香料铺:可用,供货渠道。”

“王胖子运货巷:西侧门外第三条巷,尽头小院。”

“初三运货日:三日后。危险,但必须去。”

写到这里,她笔尖顿了顿。接下来,她需要更多的眼线,更多的消息渠道。宫外的铺子,街上的商贩,押车的太监……都是潜在的雀。

她的罗雀,终于要长出翅膀了。

但飞得越高,摔得可能越惨。

窗外的月亮很圆,照在窗纸上,明晃晃的。

阿忘吹灭油灯,躺在床上。

她知道,从明天起,她得开始织一张更大的网。

一张能从宫里延伸到宫外,能网住所有秘密的网。

而第一根线,就从那批“货”开始。

她要看看,那红木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是人命,还是别的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无论是什么,她都要把它挖出来。

晒在阳光下。

让该看见的人,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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