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军神陨落
荒野上，狂风卷着沙子，打在脸上生疼。
一匹战马正在狂奔，嘴里吐着白沫，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可马背上的人，还在用刀柄机械的砸着马屁股。
“驾……”
张公瑾趴在马背上，声音很微弱。
他右肩上，那根断掉的箭杆随着马的颠簸，一下下搅着伤口里的烂肉。
血顺着甲胄流下来，把半边马鞍都染成了黑红色。
但他不敢停。
身后的马蹄声，好像停了。
也许是那帮突厥人觉得他跑不远，懒得再追。
张公瑾艰难的偏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荒原。
没有人。
只有漫天的黄沙。
“呵……”
他咧了咧嘴，想笑，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浑身一抽。
眼泪混着冷汗流了下来。
活下来了。
可他宁愿死在城里。
他脑子里全是李靖最后的背影，还有亲兵们关上城门时的眼神。
“大帅……”
张公瑾死死抓着马鬃，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
但他必须跑。
必须把泾州的消息带回长安，这可是大帅用命换来的机会。
“驾！”
他再次吼了一声，用尽力气催动战马。
一人一马，消失在关中平原的暮色里。
……
泾州城。
这里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顺着被炸开的城门和塌掉的城墙，突厥大军涌了进去。
但他们的推进并不顺利。
巷子里，屋檐下，水井旁，到处都在流血。
“跟这帮狗娘养的拼了！”
一条胡同里，一个断了腿的唐军老兵，手里攥着半截断刀，靠在墙根下嘶吼。
他面前，是三个拿着弯刀的突厥士兵。
老兵没有退。
他也退不了。
在他身后，是两个只有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手里拿着菜刀和木棍，浑身发抖，却死死护着身后的一扇木门。
那是他们的家。
“杀！”
突厥士兵笑着冲了上来。
老兵猛的扑出去，抱住最前面那人的大腿，一口咬在了对方的小腿肚子上。
“啊！”
突厥士兵惨叫一声，手里的弯刀扎进了老兵的后背。
一下，两下。
老兵不动了。
但他的一口牙，直到死，都没有松开。
那两个孩子红着眼冲了上来，还没冲到跟前，就被另外两个突厥人砍倒在地。
唐军被打散了，混在百姓里。
百姓们也拿起了菜刀、锄头，甚至是板砖，跟唐军混在一起。
他们靠着熟悉的街道院墙，用命挡住突厥人的脚步。
突厥人想往前推进一步，都得拿命来换。
……
城门口。
这里已经被清理出了一片空地。
尸体被推到两边，堆成了两座小山。
完颜娄室站在空地中央。
他卸下了头盔。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手里的陌刀拄在地上，刀刃已经卷了，上面沾满了红白色的东西。
“大帅。”
几个突厥士兵抬着一副木架子，快步走了过来。
他们脸上带着兴奋。
架子上，躺着一具尸体。
一身唐军明光铠，胸口插着半截断矛，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把没了刀刃的横刀。
李靖。
大唐的军神，就这么躺在那里。
他的眼睛没闭上，盯着天空。
完颜娄室低头看着这具尸体。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那些吵闹的突厥士兵下意识闭上了嘴，大气都不敢出。
“是个硬骨头。”
过了很久，完颜娄室才开口。
他的声音很低沉。
他伸出手，在李靖的眼睛上抹了一下，帮他合上了眼。
“抬下去。”
完颜娄室挥了挥手，指了指身后的方向。
“送到汗王那里去。告诉汗王，李靖，我给他送去了。”
说完，他才看向那几个抬尸体的士兵。
“你们几个，升百夫长。赏羊一百只。”
“谢大帅！谢大帅！”
几个士兵激动得连连磕头。
完颜娄室没有理会他们。
他转过身，看向城内。
那里的喊杀声震天，黑烟滚滚，火光冲天。
“还没结束吗？”
他皱了皱眉。
“报——！”
一个传令兵骑着马，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
马还没停稳，他就滚了下来，跪在完颜娄室面前。
“大帅！都督府……都督府那边打不进去！”
“嗯？”
完颜娄室的眼睛眯了起来，眼神冰冷。
“怎么回事？萨尔娜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不……不是萨尔娜将军的人。”
传令兵结结巴巴的说：“都督府那边，巷子太窄，咱们的人展不开。而且……而且里面的人太疯了！”
“疯了？”
完颜娄室冷笑一声。
“在我的兵面前，还有人敢说疯？”
“是真的大帅！”传令兵急得满头大汗，“里面不光是唐军，还有那帮当官的，衙役，甚至连做饭的厨子都在拼命！他们把大门堵死了，咱们的人冲进去几波，都被杀出来了！”
完颜娄室沉默了。
他没想到，李靖都死了，这城里的人居然还没散。
都督府。
那是泾州最后的脸面。
“有点意思。”
完颜娄室把手里的卷刃陌刀扔在一边。
他走到一旁的兵器架前，单手提起了一杆马槊。
“陌刀队。”
他低喝一声。
轰！
一直静静站在他身后的陌刀重卒同时向前踏了一步。
黑色的甲叶撞击，发出一声整齐的脆响。
这五百人，是他手里的精锐亲卫。
“跟我走。”
完颜娄室提着马槊，大步向城内走去。
“去看看，这帮唐人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
都督府前街。
这里已经血流成河。
砰！砰！砰！
一阵爆豆般的枪声响起。
那是耶尼切里精锐步兵的三眼铳在开火。
白烟弥漫。
几个正举着门板想要冲锋的唐军衙役，身上爆出一团团血雾，惨叫着倒了下去。
“顶住！顶住！”
都督府的大门口，一个穿着绿官袍的文官，手里举着一把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横刀，大声喊着。
他满脸是血，官袍被撕成了布条，眼神赤红。
在他的身后，是用桌椅、柜子，甚至尸体堆起来的街垒。
几十个幸存的唐军伤兵，还有都督府的杂役和书吏，都守在这里。
“狗日的突厥人！来啊！”
一个独眼的伙夫，挥舞着一把斩骨刀，一刀砍翻了一个刚刚爬上街垒的突厥兵。
但下一秒。
咻！
一支冷箭飞来，正中他的咽喉。
伙夫捂着脖子，发出咯咯的声音，直挺挺倒了下去。
突厥人的攻势很猛，一波接一波的涌上来。
“大人！没箭了！”
一个衙役哭喊着。
“没箭了就用石头！用牙咬！”
文官红着眼睛吼道。
就在这时。
原本嘈杂的战场，突然安静了一瞬。
正在进攻的突厥士兵向两边分开。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咚。
咚。
咚。
铁靴踩在青石板上，每一下都让人心头发紧。
文官透过街垒的缝隙看去。
只见街道的尽头，一排身穿重甲的士兵正在逼近。
在队伍最前面，一个高大的男人提着一杆滴血的马槊，冷冷的看着这边。
完颜娄室到了。
他看了一眼都督府门口那层层叠叠的尸体。
有突厥人的，也有唐人的。
鲜血把门前的台阶都染黑了，又粘又滑。
“就是这儿？”
完颜娄室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
也不需要回答。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站在街垒后举着刀的文官。
“你是官？”
完颜娄室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战场。
文官咽了一口唾沫。
他的腿在发抖，牙齿在打颤。
但他没有退。
“大唐……泾州长史，王……王德！”
他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在此……在此御敌！”
完颜娄室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是个汉子。”
他说着，举起了手中的马槊。
“可惜，太弱了。”
他身后的陌刀重卒，随着他的动作，齐刷刷的举起了手中的陌刀。
刀光在火光下闪烁。
“全军。”
完颜娄室的声音很冷。
“碾过去。”
“一个不留。”
轰！
重甲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向前推进，朝着都督府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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