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巷口。
十几个突厥士兵的目光里，满是贪婪。
他们锁定了一个目标，李靖。
一个穿着唐军将领甲胄的老人，独自站在那里。
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一份送上门的功劳。
“干掉他！”
一名突厥百夫长大喊，率先提刀冲来。
李靖纹丝不动。
他只是注视着冲来的敌人，身体重心下移，摆出了一个出刀的架势。
弯刀即将触及其脖颈的刹那。
李靖动了。
他手中的横刀更快，只是一记简单的上撩。
刀锋瞬间切开了突厥百夫长的喉咙。
一股热血喷涌而出。
那个百夫长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他用手捂住脖子，向后倒去。
剩下的突厥士兵有片刻的迟疑，但随即被更大的凶性所取代。
“杀！”
他们一起冲了上来。
数把挥舞的弯刀立刻将李靖笼罩。
他确实老了。
他的体力，在持续多日的守城战中早已消耗殆尽。
但他握刀的手，却没有丝毫颤抖。
刀光再次亮起，又一个突厥士兵哀嚎着倒地，他的胸膛被斜着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与此同时，李靖的背上也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没有在意疼痛，转身，用横刀架开一柄劈向自己头顶的弯刀，接着向前跨步，刀尖刺入了第三个敌人的心窝。
一杆长矛从他身后刺入，矛尖穿透了甲胄，自他前胸露出。
李靖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低下头，看着胸口那截染血的矛尖。
他慢慢抬起头，用尽最后的气力，将手中的横刀投掷出去。
横刀在空中旋转着飞向目标。
那个偷袭他的长矛手捂住眼睛，发出短促的惨叫。
刀柄末端，正好砸进了他的眼眶。
更多的武器，劈砍在李靖的身上。
他终于无法支撑，双膝跪倒在地。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摇曳的火光里，他朝长安城的方向望了一眼。
“陛下……”
他嘴唇微动，身体随即向前仆倒。
这位大唐的将领，在他拼死守护的城池里，流尽了身体里最后一滴血。
……
泾州城，已陷入彻底的混乱。
厮杀声、惨叫声、木材燃烧的爆裂声，交织在一起。
但唐军的抵抗没有停止。
在最初的溃败之后，幸存的士兵们开始自发地聚集。
他们三五成群，或十几人一队，利用对街道和建筑的熟悉，向城内的突厥人发起了反击。
城内的巷战，比城头上的攻防更加残酷。
一条长街上，一个断了胳膊的唐军都尉，和他仅剩的三十多个部下，被两百多名突厥骑兵堵住了去路。
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弟兄们！”
都尉用牙咬掉酒坛的封泥，将坛中的烈酒浇了满头满脸。
“我们是李帅的兵！”
他大声喊着，摔碎酒坛，用仅存的左手举起横刀。
“今日死在这里，也要多拖几个下水！”
“杀一个回本，杀两个有赚！”
“杀！”
三十多名唐军士兵发出最后的吼声。
他们没有直接冲击骑兵的阵列，而是转身撞进了旁边的民房。
片刻之后，他们又从二楼的窗户、屋顶，甚至墙壁的缺口处扑出。
他们径直扑向那些经过的突厥骑兵。
有人死死抱住马腿，任由战马将自己拖行踩踏。
有人用身体撞向骑手，试图将对方一起拉下马来。
那个独臂的都尉，从二楼的酒楼跳下，砸在一名突厥千夫长的马背上。
两人一起摔落在地。
那千夫长还未起身，都尉已经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颈，用牙齿撕开了一道口子。
血液溅了都尉满脸。
他没有停止，翻身骑在尸体上，捡起地上的弯刀，又扑向下一个惊愕的突厥骑兵。
这是一场以命换命的突袭。
一刻钟后，街上安静了下来。
三十多名唐军士兵，全部阵亡。
在他们周围，也倒下了一百多具突厥骑兵的尸体。
这样的战斗，在泾州城的每一处都在上演。
一座废弃的武馆里，十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兵用桌椅和沙袋堵住了大门。
他们是泾州本地的府兵，早已过了服役的年纪，但在城破后，他们拿起了仓库里的武器。
“畜生们，过来啊！”
一个老兵从窗户的缝隙射出一箭，正中一名突厥士兵的眼睛。
更多的突厥人被吸引过来，开始用力撞门。
“顶住！”
老兵们用后背死死抵住大门。
木门在持续的撞击下，发出断裂的声响。
“咳咳……老张，你快走，从后院的狗洞爬出去，给你儿子捎个信。”
“放什么屁！”被叫作老张的老兵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我儿子已经死在城墙上了！老子今天哪里都不去，就在这，能多杀一个算一个！”
轰！
大门被彻底撞开。
突厥士兵涌了进来。
迎接他们的，是十几把刀，和一群眼神决绝的老人。
老兵没有退缩。
在倒下之前，他们只想多带走几个敌人。
……
城北。
张公瑾双眼布满血丝，用力抽打着马背。
李靖最后的背影，反复在他脑中浮现。
他不敢回头去看那座燃烧的城市。
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调转马头冲杀回去。
“驾！”
他必须活下去。
他要活着，把泾州沦陷的消息带回长安。
他要活着，为李帅，为满城的忠魂复仇！
城门，是几个亲兵用身体拼死从内部推开的一条缝隙。
张公瑾冲出来后，那条缝隙又被合上了。
身后，传来亲兵们最后的吼声和兵器交击的声音。
他没有不顾一切地催动马匹，只是让它保持着一个能持久的快速奔跑。
去往长安的路还很长。
他必须节省马力，这关乎他能否生还。
就在他跑出不到五里地时。
一阵尖锐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一支哨箭擦着他的耳朵飞过，插在前方不远的地面上，箭羽还在震动。
张公瑾心里一沉。
他暴露了。
他回头望去，大量的骑兵正从四周合围过来。
“该死！”
张公瑾低骂一声，顾不上节省马力，用刀柄重重砸在马臀上。
战马吃痛，嘶鸣一声，速度又提升了几分。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密集。
箭矢不断从他身旁飞过，发出嗖嗖的声响。
张公瑾将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只希望自己能避开这些攻击。
然而，他没能避开下一支。
噗！
一股力量从右肩传来。
张公瑾的身体晃动了一下，险些从马背上摔落。
他困难地扭头，看到一支羽箭深深地钉在自己的右肩。
剧痛传来，让他身体一阵发麻。
张公瑾脸色发白，冷汗从额头渗出。
他咬紧牙关，左手握住那截露出的箭尾，用力将其折断。
咔嚓！
箭杆断裂。
他没有时间处理伤口，因为身后的追兵已经非常近了。
他能清楚听到那些突厥骑兵兴奋的喊叫声。
张公瑾忍着剧痛，再次俯下身，将脸埋在马鬃里。
“跑啊……快跑……”
他的声音因为失血和疼痛，变得有些沙哑。
泾州城在他的身后，慢慢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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