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獠牙
春明门外。
大地在震颤。
十七万人的脚步声，加上数万匹战马的铁蹄，把地面的石子都震得跳了起来。
速不台骑在一匹刚刚抢来的黑色战马上。
他没有挥舞马刀，也没有大声嘶吼。
速不台只是平静的看着前方洞开的城门，眼神里满是漠然和杀意。
“进。”
简短的一个字。
但他身后的忽必来却像是听到了发令枪。
“吼！！”
忽必来猛的一夹马腹。
那匹可怜的战马悲鸣一声，承载着这个三百多斤的巨汉，朝着城门直冲而去。
哲别则无声无息的脱离了队伍。
他没有走正门。
手中的飞爪甩出，扣住了城墙的边缘。
哲别身手敏捷，几个起落就翻上了城头。
……
城内。
长街血战。
完颜娄室手中的马槊，已经被砸的有些弯曲。
他对面的尉迟敬德是个怪物。
两人已经硬拼了三十多记。
每一次碰撞，都震得完颜娄室虎口剧痛，几乎要崩裂开来。
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有了系统的强化，有了灭国者的加持，他竟然在力量上压不住这个唐将。
“死！”
尉迟敬德满脸是血，那是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手中的长槊再次横扫过来，带着风声。
完颜娄室举槊格挡。
铛！
火星四溅。
完颜娄室连人带马退了一步。
但他没有怒。
反而笑了。
因为他听到了。
在那震耳的喊杀声和金铁交鸣的噪音里，他听到了那股熟悉的律动。
那是大军压境的声音。
是狼群过境的声音。
“终于来了。”
完颜娄室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猛的一拉缰绳，胯下的巨马人立而起，借势后退，拉开了与尉迟敬德的距离。
“撤！”
完颜娄室吼道。
正在死磕的铁浮屠和陌刀军，听到命令，没有丝毫犹豫。
他们迅速收缩防线，让出了长街中央的主干道。
尉迟敬德一愣。
被打怕了？
不可能。
这种级别的将领，除非脑袋掉了，否则绝不会因为怯战而后退。
下一秒。
他知道了原因。
轰隆隆！
春明门的门洞里，冲出了一股黑色的洪流。
为首一人，满脸横肉，手里提着一根粗大的铁骨朵，像是一头直立行走的黑熊。
忽必来。
他看到了挡在路中间的唐军盾阵。
那是张公瑾刚刚组织起来的第二道防线。
唐军的防线由厚重的塔盾和密集的枪林组成。但在忽必来眼里，这些不过是烂木头。
“给老子开！”
忽必来没有减速。
借着马力，他手中的铁骨朵抡圆了，狠狠的砸在了最前面的一面盾牌上。
砰的一声闷响，木头碎裂和骨头折断的声音混在一起。
那面蒙着铁皮的厚重塔盾，竟然被这一锤直接砸得粉碎。
躲在盾牌后面的唐军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胸口就塌陷下去一大块，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倒了身后的三四个同袍。
“哈哈哈哈！”
忽必来狂笑。
他不讲招式。
就是砸。
铁骨朵上下翻飞。
每一次落下，都会带起一片血雨。
原本坚固的盾墙，瞬间被他撕开了一个口子。
而在大军的后方。
速不台骑着马，缓缓走进了战场。
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看向了那个正在指挥撤退重组阵型的完颜娄室。
两人隔着几十步的距离。
视线在空中交汇。
没有寒暄。
没有废话。
完颜娄室微微点了点头，手中的马槊指向了左侧的房顶。
速不台面无表情的回了一个点头，手中的金狼头令牌指向了右侧的巷口。
两位顶级的将领，在这一刻完成了指挥权的交接。
完颜娄室负责正面硬抗。
速不台负责肢解。
“前队变后队。”
速不台的声音不大，却精准的传到了每一个千夫长的耳朵里。
“长矛手，填补左翼缺口。”
“不用杀人，把他们挤住。”
“弓手，仰射。”
“目标，那个拿大刀的唐将身后三十步。”
随着他的命令。
原本只会一窝蜂冲锋的部落兵，突然变了。
他们不再盲目的往唐军的刀口上撞。
一队队手持步槊的长矛兵，精准的插进了唐军阵型的缝隙里。
他们不求杀敌。
就是用长矛架住唐军的武器，用身体挤压唐军的活动空间。
唐军的陌刀手突然发现，自己挥刀的空间没了。
长长的陌刀在这种贴身肉搏的挤压下，成了累赘。
而就在他们手忙脚乱想要换横刀的时候。
嗖！嗖！嗖！
头顶上传来了破空声。
哲别站在城楼最高的飞檐上。
他手里的长弓已经拉成了满月。
那是三石的强弓。
在这个距离上，能射穿两层扎甲。
他的眼神冷漠，瞳孔里倒映着一个个唐军军官的身影。
崩。
弓弦震动。
一支狼牙重箭旋转着飞出。
下方。
一名正在指挥陌刀队反击的唐军校尉，喉咙突然爆开一团血雾。
箭矢穿透了他的脖子，巨大的力道带着他的身体向后仰倒，死死的钉在了地面的青砖上。
崩。
又是一箭。
一名刚刚举起突火枪准备喷射的唐军士兵，眉心中箭。
手中的铁筒掉在地上，火焰喷射出来，却烧到了自己人的腿。
“啊！”
惨叫声引发了混乱。
哲别的手很稳。
一息三箭。
每一箭，必定带走一条性命。
而且专挑当官的射。
短短片刻。
这一段长街上的唐军基层指挥官，几乎被清空了一半。
指挥系统瘫痪了。
原本严整的唐军阵型，开始出现了松动。
“推过去。”
速不台看到了那个松动。
他轻轻挥了挥手。
“杀！！”
得到命令的十七万突厥大军，爆发出了惊天的吼声。
这一次。
不再是试探。
是碾压。
数不清的突厥士兵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像海啸一样拍向了唐军的防线。
忽必来冲在最前面。
他已经杀红了眼。
身上的牛皮甲挂满了碎肉，整个人像是个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恶鬼。
“来啊！”
“大唐的软脚虾们！”
“让爷爷给你们松松骨！”
他一锤砸飞了一个唐军士兵，然后随手抓起一具尸体，当做盾牌，挡住了刺来的三根长枪。
反手一挥。
尸体被他扔了出去，砸倒了一片人。
这就是纯粹的暴力。
在绝对的数量优势和速不台精密的微操下。
唐军的防线开始后退。
一步。
两步。
十步。
刚才还气势如虹的唐军，此刻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尉迟敬德急了。
真的急了。
他感觉自己寸步难行，四周都是杀不完的敌人。
刚才那个和他硬拼的完颜娄室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冷箭和长矛。
每当他想要冲锋，用个人的勇武打开局面时。
总会有一支冷箭刁钻的射向他的面门或者马眼。
逼得他不得不回防。
而一旦他停下来。
四面八方的长矛就会从各个角度刺过来。
这种打法，太憋屈了。
“顶住！”
尉迟敬德怒吼着。
手中的长槊横扫，逼退了一群试图围上来的突厥兵。
“不许退！”
“谁敢退，老子砍了他！”
可是。
喊声掩盖不了颓势。
身边的兄弟越来越少。
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
那个拿着铁骨朵的胖子，距离他已经不足五十步了。
那股凶煞之气，哪怕隔着这么远，都让他感到心惊。
要输了吗？
长安城，真的守不住了吗？
尉迟敬德的虎目中流下了血泪。
他不甘心。
他还没有给药师报仇。
就在这时。
一阵脚步声。
从他的身后传来。
和突厥人那种杂乱狂野的脚步声不同，这个声音沉稳，甚至有些缓慢。
但在这种嘈杂的战场上，却清晰的可怕。
咚。
咚。
咚。
那是靴底踩在石板上的声音。
伴随着这脚步声的，还有一种奇怪的摩擦声。
那是铠甲鳞片互相摩擦的声音。
听起来，有些老旧。
尉迟敬德下意识的回头。
然后。
他愣住了。
不仅是他。
就连正在疯狂进攻的忽必来，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就连站在高处冷漠放箭的哲别，也垂下了手中的弓。
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速不台，瞳孔也猛的收缩了一下。
长街的尽头。
火光映照下。
一群人走了过来。
人不多。
只有几十个。
但这几十个人走在一起，气势却比千军万马还要足。
走在最前面的。
是一个穿着明光铠的中年人。
铠甲有些旧了，上面满是刀痕和箭孔。
那是他在虎牢关，在浅水原，在柏壁，一次次冲锋陷阵留下的勋章。
他手里没有拿马槊。
而是提着一把横刀。
最普通的唐军制式横刀。
但他握刀的手很稳。
他的脸很平静。
李世民。
大唐的皇帝。
天策上将。
而在他的身后。
是一群不再年轻的将领。
程咬金提着宣花板斧，咧着大嘴，虽然胡子已经花白，但那股混世魔王的痞气依然没变。
秦琼脸色蜡黄，显然是病体未愈，但他手里那一对金装锏，依然稳如泰山。
段志玄、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
大唐凌烟阁的班底。
只要还活着的。
只要还能走动的。
全来了。
甚至连那些平日里只拿笔杆子的文臣，此刻手里也提着剑。
他们没有骑马。
就这么一步步的走着。
“敬德。”
李世民开口了。
声音不大。
但在尉迟敬德听来，却如同惊雷。
“陛下！！”
尉迟敬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臣……无能！”
“让突厥狗贼惊扰了圣驾！”
“快护送陛下离开！这里危险！”
李世民没有理会他的哭喊。
他径直走到了尉迟敬德的身边。
伸出手。
把这个铁塔一样的汉子扶了起来。
“哭什么。”
李世民拍了拍尉迟敬德肩膀上的灰尘。
“朕还没死呢。”
说完。
他转过身。
面对着前方那黑压压的突厥大军。
面对着那个满身是血的忽必来。
面对着站在高处的哲别。
面对着那个骑在马上的速不台。
李世民笑了。
他举起了手中的横刀。
刀尖直指速不台。
“朕听说。”
“有人想让朕跪下？”
他的声音瞬间拔高。
“大唐儿郎！”
“在！！！”
残存的数千唐军，爆发出了今晚最响亮的怒吼。
“朕就在这里。”
李世民向前踏出一步。
“想进太极殿。”
“先从朕的尸体上跨过去！”
“杀！！！”
程咬金怪叫一声，挥舞着板斧冲了上去。
“干他娘的！”
“谁敢动我大哥！”
秦琼紧随其后，双锏互击，发出震耳的声响。
“杀！”
反攻。
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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