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年初一

大年初一的晨曦，是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唤醒的。

天刚蒙蒙亮，洞庭湖新区和周边渔村就炸开了锅。

“噼啪——砰！”的声响从东头传到西头，带着新年的喜庆，在清冷的空气里回荡。穿新衣、戴新帽的孩子们提着小鞭炮，在巷子里跑来跑去，偶尔点燃一串，吓得同伴们四散奔逃，笑声却比鞭炮声还要响亮。

大人们则提着早已准备好的礼品——多半是自家腌的腊味、炸的糖油粑粑、蒸的年糕，或是从供销社买来的糖果、饼干，清一色往有血缘姻亲的亲戚家去，嘴里说着“恭喜发财”“万事如意”的吉祥话，脚步声、说话声、笑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和北方大年初一邻居互相串门拜年的习俗不同，湘省过年讲究“亲疏有别”，邻里之间年前会互送一小份年货道喜，比如你家送块腊肉，我家回碗年糕，算是尽了礼数，

大年初一这天却极少上门打扰，有大年初一不出门的说法，都想着让对方一家人安安静静团聚，不添繁琐。所以巷子里虽热闹，却少见邻居之间互相串门的身影。

沈家小院透着一股难得的清静。没有亲戚要走，没有访客要迎，沈知言和三个丫头难得睡了个懒觉。

直到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堂屋，地炉里的炭火还燃得正旺，才慢悠悠地起身。

“哥哥，外面好热闹啊！”秋菊穿着春桃新做的红布棉袄，跑到窗边扒着窗棂往外看，眼里满是好奇，“好多小孩放鞭炮呢！就是没看到有人去邻居家串门呀？”

沈知言刚洗漱完，笑着走过来：“这就是咱们这里的习俗，邻居之间年前送过年货道过喜，初一就互不打扰了，都想让自家和别人家安安稳稳陪家人过节。

咱们一家现在没亲戚要走动，在家舒舒服服待着，喝擂茶、烤火、打麻将，这年过的也是有味道的。”

春桃已经在灶间忙活起来。大年初一的早饭讲究“甜”和“暖”，她正往大铁锅里倒糯米粉，准备炒米糕。

铁锅里放少许菜籽油，小火烧热后，倒入糯米粉，不停翻炒。随着温度升高，糯米粉的甜香渐渐弥漫开来，从微黄炒至金黄，香气愈发浓郁。

春桃手脚麻利，一边翻炒一边加入少许白糖，炒至白糖融化，均匀裹在米粉上，盛出后摊在竹匾里晾凉，就是香甜酥脆的炒米糕，抓一把塞进嘴里，嘎嘣作响，甜香满口。

另一边，陶壶里的擂茶正咕嘟咕嘟煮着。昨天剩下的擂茶粉，春桃又加了些炒香的芝麻和花生，用沸水冲泡后，放在地炉边慢炖，让香味充分释放。

茶汤呈淡淡的琥珀色，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泡沫，咸香中带着芝麻、花生的焦香，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夏荷帮着把昨晚剩下的糖油粑粑放进蒸屉，在炭火上温着，又从竹篮里拿出瓜子、花生、橘子，还有昨天没吃完的红薯片，一一摆到堂屋的八仙桌上。

地炉里添了新炭，火苗舔舐着炉壁，发出“噼啪”的声响，把屋子烘得暖融融的。

沈知言则搬出麻将桌，一边码牌一边笑着说：“今天咱们换个玩法，赢了的人可以指定输家做一件小事，比如剥橘子、倒擂茶，或者唱首歌，怎么样？”

“好呀好呀！”秋菊第一个举手赞成，她昨晚输多赢少，今天卯足了劲想扳回来，“我要赢了，就让先生给我烤红薯！”

春桃端着炒米糕和擂茶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我要是赢了，就让夏荷陪我多练两把，我还没摸清门道呢。”

夏荷也点头：“那我赢了，就让秋菊把剩下的瓜子剥好，咱们晚上吃。”

四人围坐在地炉边，一边喝擂茶，一边吃炒米糕，麻将局就热热闹闹地开场了。

大年初一的麻将，少了几分输赢的计较，多了几分闲适的趣味。

地炉里的炭火正旺，烤得人浑身暖洋洋的。沈知言把几个红薯埋在炭火旁的灰烬里，红薯的甜香慢慢渗透出来，和擂茶的咸香、炒米糕的甜香交织在一起，格外诱人。

秋菊的手气时好时坏，赢了就欢呼雀跃，输了就噘着嘴乖乖兑现承诺。轮到她给大家剥橘子，小手麻利地剥着橘瓣，剥好后先递到沈知言手里，再分给春桃和夏荷，嘴里还念叨着：“下一把我肯定能胡大牌！”

春桃的牌技比昨晚熟练了不少，虽然还是偶尔会记错牌型，但已经能跟上节奏。

有一把她摸到了“清一色”，自己没察觉，还是夏荷提醒她：“春桃姐，你这都是条子，能胡清一色呢！”春桃一看，顿时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出牌，最后果然胡了，兴奋得拍了下手，连声道：“太厉害了！我居然能胡清一色！”

夏荷依旧沉稳，出牌有条不紊，赢的次数最多。她把赢来的零钱都放在一个小瓷碗里，说要攒起来，等开学了给秋菊买几本连环画。沈知言则故意让着她们，偶尔放个“炮”，看着三个丫头脸上的笑容，自己也满心欢喜。

中午的饭菜依旧是热乎的钵子菜和火锅剩菜。

春桃把昨晚剩下的腊味火锅、红烧蹄髈重新架在小泥炉上，又切了些腊肉和冬笋，炒了一盘腊肉炒冬笋。

冬笋的脆嫩中和了腊肉的咸香，油光发亮，十分下饭。

鱼火锅也重新加热，沈知言又切了弄了一下青菜放进去，青菜吸饱了鱼汤的鲜味，软嫩入味。

几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春桃说起厂里的趣事，说年后开工要评选“劳动模范”，她想试着争取一下；

夏荷则计划着利用寒假剩下的时间，多复习几遍课本，争取新学期考个好成绩；

秋菊则惦记着沈知言答应给她做的风筝，说等天气暖和了，要去湖边放风筝。

“先生，北方过年是不是邻居都要互相串门呀？”夏荷想起之前在收音机里听到的描述，好奇地问。

沈知言点点头：“对，北方大年初一讲究‘走百家门’，邻居之间互相拜年道喜，热闹得很。

但咱们湘省不一样，觉得过年是家人团聚的日子，不想被外人打扰，邻里之间年前把礼数送到就好，初一初二都各过各的，这样反而自在。”

秋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还是咱们这样好，不用应付外人，在家打麻将、吃零食，多舒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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