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动朱颜

林文秀脸上红白交错，心中愤懑，诗词不考才学，考什么立意，这根本偏离了本道！

林文秀这么想着，但他不敢这么说，只敢在心里吼。

叶学民和李墨不一样，李墨只不过是个被退了婚的败家子罢了，但叶学民是正儿八经的知府，朝廷要员，他说的话在昌宁跟金科玉律没什么区别。

可林文秀不甘落败，于是将目光投向何县令。

何县令脸色一紧，暗自唏嘘。··

他这个县令虽然是昌宁的父母官，但那仅仅是对于百姓而言，先不说镇南将军府这座庞然大物，林家的人脉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要是平时，他还真得卖林文秀面子。

但话又说回来，今天叶学民也在，你看我有什么用，谁叫知府大人也是寒门出身，我能有什么办法……

“大人所言极是！”何县令躬身附和，彻底断了林文秀求助的念想。

“林文秀，”叶学民的目光重回林文秀身上，语气缓和了几分：“你的才学本官认可，但求学先修德，治学先修心，如果总抱着‘簪缨世泽’的傲气，即便文采再好，也难成栋梁之材。”

林文秀毕竟是名门之后，叶学民也给他留了面子。

话里留了情面，可场面上的目光早将林文秀架在了火上，赌约是他亲口立的，满城学子都来看热闹，此刻退一步便是颜面尽失。

林文秀深吸一口气，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咬牙道：“大人教诲，晚生铭记在心，但县试第二场考的是诗词，仅凭诗作定名次，是否片面？”

诗词一道，词尚藻饰，这是千古定论！

就算李墨的诗更和叶学民的胃口，但词却未必！

李墨不过是借寒门立意讨好了知府，词作定然是粗疏浅白之流，只要能指出辞藻上的瑕疵，即便赢不了赌约，也能挽回几分颜面。

叶学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似是早已看穿林文秀的心思，淡淡道：“你既执意要见，便让你亲眼瞧瞧吧。”

林文秀心中一喜，连忙接过，迫不及待地展开，目光刚落在卷上，脸上的希冀便僵了几分。

“怒挽雕弓裂帛，酣挥长剑凝霜，万骑奔雷摧壁垒，千旌卷雪耀寒荒……”

林文秀嘶声念着，越读心越沉，手指竟微微发颤，原本笃定李墨词作会延续诗的朴实风格，却没想竟是如此辞藻繁富、气象雄浑的大作！

无论是无论是炼字、对仗，还是意境铺陈，都远超他的水准，甚至让他自愧不如，他引以为傲的  “辞藻风骨”，在这样的词作面前，竟显得如此狭隘可笑。

“如何？”叶学民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些许明知故问的味道。

诗题为“劝学”，和的是昌宁境遇，而词题则是“家国”，和的是当年作为启燕两国交战的过往。

叶学民命何县令出题，这两道题意倒是不错，没让他失望，更让叶学民没想到的是有学子不仅接住了题，还答出了风骨，这让他怎能不欣赏？

叶学民看向李墨，眼中的欣赏之意几乎要溢出来，连续两场看到这个名字，早已引起了叶学民的注意。

本来还觉得一个学子能写出这样狂放的词实在令人称奇，但得知李家和将军府的关系之后，叶学民便也释然。

李墨原本神游天外，感受到叶学民的眼神，回过神来，拱手行了一礼。

叶学民更是暗赞，宠辱不惊，这心性比才学更难得。

那边林文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此刻手中的卷子似有千斤重，让他几乎握不住。

“读书不是为了与人争长短，这赌约之事本官也有耳闻，不过是少年意气，何必耿耿于怀？不如将心思放在治学上，日后若能金榜题名，为国效力，岂不比赢了一场赌约更有意义？”

叶学民分别看向李墨和林文秀二人，缓缓说道。

李墨不必多言，林文秀虽然自傲，但也是有真才实学之人，为科举之事而来的叶学民并不希望此事闹的无法收场。

林文秀浑身的骄傲被击碎，早已无力说话，李墨却耸肩道：“当初应下赌约，本就不是为了争输赢，主要是林兄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一会儿要我道歉，一会儿要我谢罪，跟只嗡嗡叫的苍蝇似的，烦得我耳根子不得清净。”

林文秀的脸顿时涨红如猪肝，又听李墨说道：“叶大人开口，学生也愿息事宁人，只要林文秀别再缠着我，权当是个误会。”

叶学民闻言一笑，点头道：“心性通透，不恋输赢，难得可贵，你二人尽可冰释前嫌，好好准备第三场策论，本官很期待你二人后续表现。”

说罢，叶学民又勉励了在场学子几句，便带着何县令等人转身离去。

林文秀望着知府的背影，又瞥了眼一脸云淡风轻的李墨，咬得后槽牙发酸，随即猛地转身，几乎是快步逃离了现场，连仆从都差点跟不上。

唐诚凑到李墨身边，笑得合不拢嘴：“林文秀打小顺风顺水，这还是头回吃这么大的瘪！”

李墨笑了笑，望着林文秀远去的方向，轻笑道：“年轻人嘛，总要摔个跟头，才知道天高地厚，要是他能借这事潜心求学，我也算功德一件了。”

阳光洒在照壁上，两张模范答卷在风中微微作响，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赢家，并不在照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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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的诗与词，不出半日就传遍了昌宁的街头巷尾，已然成为昌宁县学子口中最热议的话题。

亦有人根据种种迹象，怀疑当初望月节上的诗句也同样出自李墨之手。

他的诗词风格之多变、辞藻之华丽，令人瞠目结舌，百姓这才意识到，原来李家少爷不仅败家厉害，赚钱也是一把好手，现在又多了一样，还是位大才子！

有人惊叹，有人嫉妒，有人暗生春情，各种心思在昌宁城里悄然翻涌。

“小姐，不好……”

将军府内，鸢儿挥着一张抄满诗文的麻纸，快步跑到姜心言面前，话说一半又顿住。

她本来想说“不好了”，但想起上次小姐和李墨共同查案时气氛相当融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大事不好”还是“大事很好”。

“慌慌张张的，怎么了？”姜心言刚练完一套剑法，额角带着薄汗，接过帕子擦了擦，目光落在鸢儿手中的纸上，笑意温和。

“李墨又拿了第一！”

鸢儿将抄录着李墨诗词的纸张放到桌上：“您快看他写的词，比那些沙场老将的豪情还盛！”

李墨的出人意料之举太多，姜心言早已见怪不怪，可当看见那句“不负少年凌云气，愿挽狂澜定四方”时，仍忍不住心神激荡！

学子多是文人，而姜心言出身将门，见惯了金戈铁马，最懂这字句里藏的热血，寻常学子的诗词多是风花雪月，唯有李墨能写出这般担得起“家国”二字的豪气。

她甚至莫名生出几分冲动，想寻李墨痛饮一场，才算不负这诗句里的风骨。

“小姐，李家派人送东西来了，说是李公子特意给您的。”这时，府里的老仆捧着一个雕花木盒走进来，躬身呈上。

姜心言好奇挑眉，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当看清里头的东西，怔在原地。

片刻，姜心言不知是联想到什么，一抹红霞从她耳尖悄然蔓延，顺着脖颈爬上脸颊，连平日里清冷的眼尾都染了几分暖意。

鸢儿凑过来瞥了一眼，立刻捂着嘴憋笑，肩膀抖个不停。

这笑声落在姜心言耳里，更让她窘迫，伸手轻拍了下鸢儿的手背，嗔道：“笑什么？”

鸢儿连忙收住笑，却还是忍不住打趣：“小姐，李公子这心思，可比他的诗直白多啦！”

姜心言没再接话，只是垂眸看着盒中的物件，指尖轻轻拂过，脸上的红霞久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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