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梨园与书生
苏家的老宅,坐落在京城一条僻静的胡同深处。
没有柳家那种王府的气派,也没有现代豪宅的奢华。
这是一座保存完好的三进四合院,青砖灰瓦,雕花木窗,院子里种着石榴树和海棠,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岁月沉淀下来的书卷气和儒雅。
苏为国亲自在门口迎接。
看到许南辰依旧是那身休闲装,他眼角抽了抽,但想起这几天京城里关于他的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对这样的人,不能用常理来要求。
家宴设在正厅,摆了两大桌。
苏家的核心成员,以及几位在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都已到齐。
气氛和柳家那次截然不同。
柳家是门阀,讲究的是气派和权势。
而苏家是书香门第,骨子里透着一股文人的清高和审慎。
席间,众人虽然对许南辰客气有加,但那眼神里的探究和审视,却比柳家人更加直接。
许南辰对此恍若未觉,他的注意力,从进门开始,就被院子里的那棵梨树给吸引了。
此刻虽不是结果的季节,但那棵梨树枝干虬劲,苍翠欲滴,确实透着一股不凡的灵气。
“这棵树不错,土壤和水分都养得很好。”他摸着下巴,给出了专业的评价。
苏为国听了,脸上露出一丝自得:“这棵树,是我们苏家几代人精心伺候下来的。”
家宴开始,菜品流水般地呈上。
苏家的菜讲究的是原汁原味,不尚奢华,但用料极为考究,火候也恰到好处。
许南辰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点头,显然比在柳家那次要满意得多。
酒过三巡,一位坐在上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放下了筷子。
他叫苏伯言,是苏为国的堂叔,也是苏家族中辈分最高的长辈之一。
他退休前是京城中医药大学的终身教授,博士生导师,享受国家津贴的国医名家。
在场的苏家小辈,不少都是他的学生。
“南辰,是吧?”苏伯言开口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久居讲坛的威严。
“嗯。”许南辰正忙着对付一块东坡肉,含糊地应了一声。
苏伯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还是保持着风度:“我听说了你在京城的几件事。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这话看似是夸奖,但语气却平淡得很。
“只是,老朽有些疑问,想向你请教一二。”苏伯言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我听闻,你在荣宝斋,用一块鸡血石泡茶,救了方砚农老先生的心梗之症。此事传得神乎其神。老朽不才,在中医理论上也算浸淫了六十余年。却从未在任何一本典籍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鸡血石,其主要成分为辰砂与地开石,性燥,有微毒。虽可入药,但多为外用,或经特殊炮制后内服,且用量极为谨慎。直接泡茶,还是凉茶,恕老朽孤陋寡闻,此法不合药理,更不合医理。”
他这番话一出,席间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在场的苏家人,大多都对中医有所了解。
苏伯言提出的质疑,专业,严谨,直指核心。
他不是在否定结果,他是在挑战许南辰的理论基础。
在这些学院派的专家看来,一个医生的价值,不仅在于他能治好病,更在于他的治疗方法,是否经得起理论的推敲,是否能被复制和传承。
许南辰那种神神叨叨,如同跳大神般的手段,在他们看来,更像是江湖术士的偏方,上不了台面,甚至会败坏中医的名声。
苏为国和苏晴的心都提了起来。
他们知道这才是苏家真正的考验。比柳家和魏家的那种直接挑衅,要高明得多,也更难应对。
许南辰终于放下了筷子。
他抬起头,看着那位一脸严肃,等着他给出科学解释的老教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而问道:“苏老先生,您是研究《伤寒杂病论》的专家吧?”
苏伯言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傲然:“《伤寒论》是我的主攻方向。”
“那您对张仲景的方证对应理论,应该很熟悉了。”许南辰继续说道。
“那是自然。”
“方证对应,讲究的是有是证,用是方。只要病人的症状,与方剂的适应症相符,就可以大胆使用,不必拘泥于常规的药理和病理。”许南辰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跟学生讲课。
“方砚农当时的情况,是心脉被新茶的寒气所凝,导致阳气闭阻于内,无法外达。其证,是真心痛。其脉,沉而细,几不可闻。其象,是厥逆之象。”
“《伤半论》里,治疗厥逆之证,有四逆汤,通脉四逆汤等方。其核心,都是用大辛大热之品,破阴回阳。但当时情况紧急,手边没有药材。”
“而鸡血石,其色赤,入心。其性温,能暖中阳。其质重,能镇心神。以石之赤,引药入心;以石之温,破茶之寒;以石之重,定浮越之阳。”
“三者合一,恰好对应了当时方老的证。这便是方证对应。至于那杯茶是凉是热,是石头还是草药,都只是象,而非本。”
许南辰这一番话,引经据典,深入浅出,从最根本的中医哲学思想,解释了他那看似荒诞的行为。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苏伯言呆住了。
他研究了一辈子《伤寒论》,自以为早已吃透了其中的精髓。
却从未想过,可以从这个角度,去理解方证对应。
对方所说的,已经完全超出了传统药理学的范畴,进入了理、法、方、药中,最高深,也最玄妙的理的层面。
那是只有真正的大医,才能触及的境界。
苏伯言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张清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撼和一丝惭愧。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给了自己研究了一辈子的东西。
就在他准备起身,向许南辰郑重道歉时,许南辰却又开口了。
“苏老先生,你讲了一辈子《伤寒论》,可惜却用错了自己的身。”
苏伯言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
“你每天清晨,都会干咳不止,尤其是在秋冬季节。咳声虽轻,但喉咙里总有白痰,咯之不尽。对不对?”
苏伯言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几十年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年轻时抽烟落下的慢性支气管炎,用了很多清肺化痰的药,都不见好。
“你总觉得自己是肺热,所以常年喝金银花、胖大海代茶饮。可惜,你这病的根子,根本不在肺,而在脾。”
许南辰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他隐藏的病根层层剥开。
“你年轻时思虑过重,耗伤了脾阳。脾为生痰之源,肺为储痰之器。你脾阳不振,无法运化水湿,水湿停聚,便生了痰。这叫脾虚生痰。你只知清肺,却不知健脾,本末倒置,自然是越治越重。”
“你那杯金银花茶,性至寒凉,更是雪上加霜,进一步损伤了你的脾阳。所以你才会手脚冰凉,大便溏稀,食欲不振。”
许南辰每说一句,苏伯言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说的这些症状,分毫不差!
“那该如何是好?”苏伯言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和虚心。
“简单。”许南辰指了指桌上的一道菜:“以后每天早上,用三片生姜,加五颗红枣,煮水喝。坚持一个月,你这几十年的老毛病,自然就好了。”
生姜,红枣。
最普通最家常的两样东西。
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们看着那个一脸平静,仿佛只是随口指点了一句的年轻人,心中都涌起一个同样的想法:
苏家这条龙,从今天起,怕是真的要一飞冲天了。
然而,就在苏家家宴其乐融融,尘埃落定之时。
一场针对许南辰的舆论风暴,正在网络上悄然发酵。
一篇题为《警惕!“神医”背后的伪科学陷阱》的文章,被各大门户网站和社交媒体,疯狂转载。
文章的作者,是一个在网络上颇有名气的科普大V,以其犀利、客观的文风著称。
文章中,虽然没有点名许南辰,但却将荣宝斋事件和谭家菜事件,当成了典型的伪科学案例,进行了详尽的科学剖析。
“所谓鸡血石泡茶治心梗,不过是利用了血管迷走性晕厥可能自愈的巧合,配合心理暗示,制造的一场骗局。”
“至于蛊虫之说,更是荒谬绝伦。那不过是魔术师常用的,利用磷粉和化学反应,制造出的视觉欺骗效果。真正的寄生虫,绝不可能通过按压穴位的方式被逼出体外。”
文章引经据典,数据详实,逻辑严密,极具煽动性和迷惑性。
文章的最后,作者更是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呼吁:“我们尊重传统文化,但绝不能容忍有人打着传统的旗号,行愚昧和欺骗之实。科学,才是检验一切的唯一标准!”
这篇文章一出,立刻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数之前对许南辰顶礼膜拜的网友,开始动摇,甚至反戈一击。
“我就说嘛,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医,都是骗子!”
“支持博主,用科学打败玄学!”
“抵制伪中医,还我一个朗朗乾坤!”
在幕后黑手,赵家的推波助澜下,舆论的矛头,已经从许南辰个人,隐隐指向了整个中医药行业。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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