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一嗅断乾坤
苏晴是在第二天早上，看到那篇刷爆了朋友圈的文章的。
她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燃起了少有的怒火。
这篇文章写得太过阴险，它不直接攻击你的人，而是从根本上，解构你赖以成名的神迹，将你的神奇，定义为骗术和巧合。
再通过舆论发酵，让你百口莫辩。
“是赵家干的。”她几乎可以肯定。
这种操控舆论，用资本和话语权杀人于无形的手段，正是赵家这种新兴资本豪门的惯用伎俩。
她拿着手机，走到客厅，准备跟许南辰商量对策。
结果发现，这位风暴中心的当事人，正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摆着一个巨大的乐高积木盒子，旁边散落着一堆零件和图纸。
这是昨天苏家一个堂弟送给他的礼物，一套限量版的布加迪跑车模型。
许南辰正拿着两块零件，一脸严肃地比对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榫卯结构不对，公差太大了，拼上去肯定会影响整体的稳定性。丹麦人的工艺，也不过如此嘛。”
他那专注的样子，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塑料积木，而是什么国家级的精密仪器。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这个！”苏晴气不打一处来。
“不然呢？”许南辰头也没抬：“天又没塌下来，早饭还没送来，不玩这个干什么？”
苏晴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你看看这个。”
许南辰扫了一眼标题，就失去了兴趣，摆了摆手：“无聊。写的还没我拼积木的说明书有意思。”
“这不光是针对你，这是在动摇整个中医的根基！”苏晴急了。
“那又如何？”许南辰拿起一块积木，咔哒一声，拼了上去：“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有人愿意相信纸上画的饼能充饥，那是他自己的事。你非要跑去跟他说那饼是假的，他不但不信，还会骂你挡了他的道。何必呢？”
他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蕴含着一种通透到近乎冷酷的智慧。
苏晴愣住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是没能完全理解这个男人的境界。
自己还在为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愤怒，而他早已站在云端，俯瞰着人间的潮起潮落，觉得那不过是一场无聊的游戏。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是酒店送早餐的。
许南辰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放下手里的积木，像个孩子一样兴冲冲地跑去开门。
看着他围着餐车，认真研究着豆浆和油条的成色，苏晴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那些愤怒和担忧，都变得有些可笑。
天大的事在这个男人面前，可能真的还不如一根炸得恰到好处的油条来得重要。
网络上的风暴，愈演愈烈。
在赵家的刻意引导下，下周柳家为许南辰举办的那场答谢宴，被渲染成了一场世纪对决。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看到时候那个许神医还敢不敢露面！”
“坐等神医翻车，现场直播打假！”
“我赌一包辣条，他不敢去！”
整个京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场即将到来的宴会上。
这已经不再是许南辰一个人的事，它被赋予了中西医之争、传统与科学之战的宏大意义。
柳家和苏家，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柳老爷子和苏为国，甚至亲自打电话给许南辰，询问是否需要将宴会延期，或者取消。
许南辰的回答很简单：“为什么要取消？我还要去吃谭家菜的佛跳墙呢。”
一句话，让两位大家长都哭笑不得。
终于，答谢宴的日子到了。
地点设在京城最顶级的国宾馆，能进入这里的，无一不是京城乃至全国范围内，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
宴会厅里，衣香鬓影，冠盖云集。
但气氛，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紧张。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他们今天来，不光是赴宴，更是来看戏的。
赵家的掌门人赵世宏，带着一脸阴沉的赵廷峰，早早地就到了。
赵世宏年过五十，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气场沉稳，眼神锐利，像一头蛰伏的雄狮。
他一到场，立刻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很多人都主动上前与他寒暄，言语之间，不乏对那篇“科普文章”的赞许。
赵世宏只是微笑着点头，那份运筹帷幄的自信，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他们看来，这场战争，胜负已分。
当许南辰和苏晴出现在宴会厅门口时，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数不清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有好奇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也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许南辰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休闲服，与这金碧辉煌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正伸着脖子，在寻找着自助餐台的位置。
苏晴则穿着一身高定的黑色晚礼服，挽着他的手臂，昂首挺胸，像一只骄傲的黑天鹅，用自己的气场，为他隔绝了所有的恶意。
“许先生，久仰大名。”
赵世宏主动迎了上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之前多有得罪，还望许先生海涵。”他说着，微微躬身，姿态做得滴水不漏。
许南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今日是柳老为您设的答谢宴，我本不该叨扰。”赵世宏话锋一转，拍了拍手。
立刻有两名保镖，抬着一个用金丝楠木制成的，上了锁的大箱子，走到了宴会厅的中央。
“只是，我平生最敬佩有真本事的人。听闻许先生有望气之能，可隔空断物。我这里，有三件不成敬意的小玩意儿，想请许先生品鉴一二。”
赵世宏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提高：“如果许先生能说出这箱子里的三样东西分别是什么，我赵世宏，当着全京城同道的面，向您向中医赔罪！并捐出赵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成立一个中医药发展基金会！”
轰！
全场哗然。
赵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那可是近千亿的资产！
所有人都被赵世宏的这个惊天赌注，给震得头皮发麻。
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是有恃无恐。
隔着一个上了锁的实木箱子，去辨认里面的东西，这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感知极限。
这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
赵世宏看着许南辰，嘴角的笑意，充满了胜券在握的从容。
他今天就是要用一个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将许南辰彻底钉死在骗子的耻辱柱上。
苏晴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拉了拉许南辰的衣角，想让他不要答应。
然而，许南辰却像是没感觉到。
他饶有兴致地，走到了那个大箱子前。
他没有装模作样地望气，也没有故弄玄虚地掐指。
在全场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弯下腰像一只小狗一样，凑到箱子的左下角，轻轻地嗅了一下。
然后，他又移动到箱子的右上角，又嗅了一下。
最后，他站直了身体，用手在箱子顶上，掂了掂分量。
做完这三个奇怪的动作，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过身，对一脸错愕的赵世宏说道：“你这箱子，是新的吧？”
赵世宏一愣：“是又如何？”
“用的是越南黄花梨，木料不错。可惜做箱子的师傅，手艺不到家。”许南辰摇了摇头。
“这箱子的密封性，只有百分之九十五。还有百分之五的缝隙，虽然肉眼看不见，但足够气味漏出来了。”
赵世宏的脸色，微微一变。
“左边这个。”许南辰指了指箱子的左侧：“是一株九叶明芝。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杏仁味。可惜是假的。”
“你胡说！”赵廷峰在一旁忍不住叫道。
“真的九叶明芝，其香气清冽而干燥。而你这箱子里的，气味发闷，还带着一股水汽。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是在箱子的木板夹层里，用杏仁露浸泡过，想用气味来以假乱真。”
赵世宏的瞳孔，猛地一缩。
“右边这个。”许南辰又指向箱子的右侧：“是三百年的龙血藤。它的气味很淡，几乎闻不到。但是，它的树脂会分泌一种油性物质，透过木头的缝隙，会让箱子表面的漆，摸起来有种微弱的粘滞感。”
说着，他伸出手指在箱子右上角轻轻一抹，然后举起手指。
那上面，果然沾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油亮的光泽。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至于中间这个。”许南辰的目光，落在了箱子的正中央：“是空心鬼针草。它本身没有任何气味，也几乎没有重量。”
“但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许南辰看着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赵世宏，淡淡地说道。
“你千不该万不该，用一个装过麝香的盒子，来装它。”
“麝香的气味，霸道无比，就算清洗过，也会有残留。这股味道，把鬼针草那最后一丝药气，也给冲没了。现在这箱子里，就是一堆没用的枯草。”
当许南辰说完最后一个字。
赵世宏再也站不住了，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他输了。
他以为自己设计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绝杀之局。
却没想到，对方从头到尾，连他的招数都懒得看，只是轻描淡写地，指出了他用来布局的棋盘，本身就是个残次品。
这种从根源上的碾压，比任何正面的击败，都更加令人绝望。
许南辰看着瘫倒在地的赵世宏，像是想起了什么，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个赌注，还算数吧？”
赵世宏猛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南辰摇了摇头，似乎也懒得再跟他计较。
他转过身，拉起还处在震撼中没有回过神的苏晴，向自助餐台走去。
“走吧，去看看佛跳墙还有没有。再晚点，怕是连汤都喝不上了。”
只留下一个被彻底击溃的商业帝国掌门人，和一个被颠覆了世界观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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