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一碗水，定气胸
ICU的门外，时间仿佛被拉成了无限长的橡皮筋，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
周正雄夫妇站在原地，像两尊望眼欲穿的石像。
李主任和他的团队则抱着手臂，站在另一侧，脸上写满了怀疑和不屑。
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那个所谓的神医一出差错，他们就会立刻冲上去，用最专业的手段，来证明对方的荒谬。
大约二十分钟后，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许南辰走了出来。
他还是那身简单的休闲服，背着他那个半旧的双肩包，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嘴里还打着哈欠。
那模样，怎么看都像个刚从网吧出来的大学生，与周围这肃杀凝重的气氛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就是许南辰？”
“也太年轻了吧？”
“看着就不靠谱……”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响起。
李主任更是毫不掩饰地冷哼了一声。
许南辰对这些目光恍若未觉，他径直走到林婉儿面前。
“粥呢？”
林婉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指了指旁边一个由专人提着的保温桶。
“在，在这里，刚从食堂拿来的。”
许南辰走过去，打开保温桶的盖子，凑上去闻了闻。
“嗯，火候还行，就是猪肝切得厚了点，影响口感。”
他这番操作，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傻了。
人命关天的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关心一碗粥的好坏？
周正雄的拳头，已经捏紧了。
如果不是最后一丝理智尚存，他几乎要当场发作。
许南辰盖上盖子，似乎终于想起了正事。他转头看向ICU的玻璃窗，只看了一眼，便对身旁的护士长说道：“去，把里面那个胸腔闭式引流瓶撤了。”
“什么？”护士长以为自己听错了。
“撤，撤掉引流瓶？可是病人现在全靠这个维持……”
“我说撤了。”许南辰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却让护士长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不能撤！”李主任立刻跳了出来，激动地喊道：“病人现在是张力性气胸，肺部破口在持续漏气，一旦撤掉引流瓶，胸腔压力会急剧升高，压迫心脏和健侧肺，不出十分钟，就会导致呼吸循环衰竭！你这是在谋杀！”
“张力性气胸？”许南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刚入门的医学生。
“谁告诉你他是张力性气胸了？”
“所有的检查结果，X光片，CT，都清清楚楚地显示……”
“仪器是死的，人是活的。”许南辰打断了他。
“他要是张力性气胸，气管早就该向健侧偏移了。你去看看，他的气管位置是不是居中的？”
李主任一愣，下意识地凑到窗前仔细看去。
果然，病人虽然呼吸困难，但颈部喉结的位置，并没有明显的偏移。
“这怎么可能？”李主任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这完全违背了教科书上的经典体征。
“他这个，不叫气胸，叫肺风。”许南辰淡淡地解释道：“那一脚，踹偏了，没伤到肺实质，但震伤了肺络。”
“肺络受损，宗气外泄，但因为没有实质性的破口，所以气泄得很慢，很散。你那个引流管插进去，负压吸引，反而加剧了宗气的外泄。所以才会越抽，漏得越厉害。你这是在给他放气，不是在救他。”
一番话，听得在场所有医生都目瞪口呆。
肺络？宗气？肺风？
这些只在中医古籍里才会出现的词汇，从这个年轻人嘴里说出来，却仿佛在描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生理现象。
李主任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口。
对方的理论体系，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愣着干什么？还想不想要你儿子了？”许南辰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周正雄。
周正雄浑身一激灵，立刻对护士长下令：“照他说的做！”
在李主任那你会后悔的的眼神中，护士们硬着头皮，走进了ICU，小心翼翼地撤掉了引流装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监护仪上的数据。
然而，预想中的血压下降，心率飙升并没有出现。
病人的血氧饱和度，虽然还在缓慢下降，但生命体征却出奇的平稳。
许南辰换上无菌服，走进了ICU。
他没有去看那些闪烁的仪器，而是走到了病床前，对旁边的一个护士说：“把我刚才让你们准备的温水和毛巾拿来。”
护士连忙端上一盆温水。
许南辰将毛巾浸湿，拧干，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将那块温热的毛巾，轻轻地盖在了病人周毅的脸上。
“他这是在干什么？”
“用湿毛巾捂脸？这是什么治疗方法？”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外面的医生们彻底炸了锅。
用湿毛巾覆盖口鼻，对于一个本就呼吸困难的气胸病人来说，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周正雄的妻子更是尖叫一声，差点晕过去。
周正雄也是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许南辰的手，如果不是林国栋在旁边拼命拉着，他已经冲进去了。
许南辰对外界的骚动充耳不闻。
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隔着那层温热的毛巾，轻轻地点在了周毅眉心之间的一个位置上。
印堂穴。
他的手指并没有用力，只是那么轻轻地搭着，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整个ICU里，只剩下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周毅快要被憋死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监护仪上，那条代表血氧饱和度的曲线，在掉到85%的危险临界点后，忽然停止了下降。
然后，它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却异常坚定的姿态，缓缓地，向上攀升。
与此同时，周毅那因为缺氧而变得青紫的嘴唇，颜色开始慢慢地，变回了正常的粉红色。
他那急促而费力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深长。
ICU外，所有的喧哗和质疑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监护仪上那条正在创造奇迹的曲线，大脑一片空白。
李主任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戴着的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也浑然不觉。
他感觉自己毕生建立起来的医学信仰，在这一刻，被那块普普通通的湿毛巾，和那根看似平平无奇的手指，彻底击得粉碎。
大约过了十分钟，当血氧饱和度稳定在98%的正常水平时，许南辰拿开了毛巾。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那个脸色红润，呼吸平稳，仿佛只是睡着了的年轻人，然后转身走出了ICU。
他脱下无菌服，走到那个保温桶前，打开盖子，拿起勺子，旁若无人地开始喝起了粥。
“好了。”他一边喝粥，一边含糊不清地对还处在石化状态的周正雄说：“肺络已经接上了，宗气也固住了。没什么大事了，就是身体虚了点，回去养养就好了。”
“这就好了？”周正雄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不然呢？”许南辰喝完最后一口粥，满足地擦了擦嘴。
“你还想我给他开膛破肚啊？”
说完，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从他走进ICU，到他出来喝粥，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分钟。
“哦，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林婉儿说：“让你弟弟明天开始，过来报道吧。记得，让他自己带个小板凳，医院的椅子，不是给他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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