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小板凳与大人物
第二天，市人民医院的住院部，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林家的大少爷，海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林瑞，穿着一身崭新的病号服，手里拎着一个红色的小塑料板凳，灰头土脸地站在十二楼的走廊里。
他那张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憋屈和不情愿。
他想不通，自己明明是打人的那个，怎么到头来，反倒要来伺候被打的这个。
父亲林国栋在他出门前，下了死命令。
如果伺候不好周毅，惹得许先生不高兴了，就打断他的腿，把他扔到非洲去挖矿。
一想到许南辰那神鬼莫测的手段，和父亲那张铁青的脸，林瑞就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只能乖乖地拎着小板凳来上班。
周毅已经从ICU转到了普通的高干病房。
他的恢复速度，震惊了整个医院。昨天下午还躺在ICU里奄奄一息，今天早上就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除了胸口还有些隐隐作痛，整个人精神好得不像个病人。
李主任带着他的团队，给他做了全面的复查。
结果显示，肺部的漏气点已经完全愈合，胸腔内的积气也吸收得一干二净。各项生理指标，完美得可以写进教科书。
面对这个堪称医学奇迹的结果，李主任沉默了。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着那张信息量巨大的CT片，看了一整个上午。最后，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京城一位老同学的号码。
“老张，帮我打听个人，他叫许南辰……”
病房里，周毅正靠在床头看书。
他虽然看起来文弱，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坚毅。
“那个周少。”林瑞拎着小板凳，扭扭捏捏地蹭了进来，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周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是林瑞。许先生让我来伺候您。”林瑞的脸涨得通红，把小板凳在床边放下，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哦。”周毅应了一声，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杯：“渴了，倒杯水。”
林瑞如蒙大赦，连忙拿起水杯，跑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周毅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又指了指窗外：“今天天气不错，想出去透透气。”
“好，好嘞！”林瑞连忙跑去拿轮椅。
“不用。”周毅摆了摆手，自己下了床。
“你扶着我就行。”
于是，医院的花园里，就出现了更奇特的一幕。
海城新任市委书记的儿子，和海城最大民营企业家的儿子，一个穿着病号服，一个也穿着病号服，像两个普通朋友一样，在花园里慢慢地散着步。
只是，一个走得悠闲，一个扶得心惊胆战。
“那天在球场，是我不对，说话太冲了。”周毅忽然开口。
林瑞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会先道歉。
“不不不，是我的错，我不该动手打人。”他连忙摆手。
“我爸说了，年轻人有火气是正常的，但不能没有规矩。”周毅看着他：“许先生让你来伺候我，不是为了羞辱你。”
“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你知道，拳头解决不了所有问题。有时候，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他能打倒多少人，而在于他能扶起多少人。”周毅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今天就到这吧。你那个小板凳挺别致的，明天记得带来，我爸说他腰不好，想坐坐。”
林瑞看着周毅走进病房的背影，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年，好像都白活了。
这场风波，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悄然落幕。
林家不仅没有受到任何打压，反而因为林婉儿在关键时刻的果决，和许南辰搭上了线，间接与新任市委书记一家，建立了一种微妙的联系。
林国栋在庆幸之余，对许南辰的敬畏，也达到了顶峰。
而许南辰，在医院食堂打包了一份猪肝粥后，就回到了自己那个老旧的小区，继续过起了他那深居简出的日子。
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研究楼下菜市场新来的蔬菜，或者在网上看各种美食纪录片。
偶尔林婉儿会以请教中医知识为名，送来一些林家精心准备的顶级食材，他倒也来者不拒。
海城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总有暗流在涌动。
这天下午，许南辰正在阳台上给他那几盆宝贝草药浇水，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是许南辰，许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我，你哪位？”
“我是方砚农。”
许南辰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谁。
京城琉璃厂那位被他用鸡血石救回来的国学大师。
“方老？您老身体还好吧？”
“好，好得很！”电话那头的方砚农，声音洪亮，充满了喜悦。
“许先生，老朽这次给您打电话，一是想再次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二是，想请您帮一个忙。”
“您说。”
“我有一个不成器的徒孙，叫陈景然。这孩子在书画鉴定上，极有天赋，是我最看好的接班人。可惜，他前段时间，出了点事。”
方砚农叹了口气：“他去参加海城举办的一个地下拍卖会，看上了一幅据说是唐代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的摹本。他认为是真迹，不惜借了高利贷，花大价钱拍了下来。结果，东西到手后，找了几位专家一看，都说是假的。”
“现在，债主追上门，要把他的手给剁了。这孩子也是一根筋，认定那画是真的，死活不肯承认自己看走了眼，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眼看就要出事了。”
“海城？”许南辰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是啊。我听说您就在海城，所以才冒昧给您打电话。我知道您不仅医术通神，在古玩鉴赏上，也是大家。所以想请您，能不能抽空，去帮我那徒孙看一眼。”方砚农的语气里，充满了恳求。
“如果那画是真的，您一句话，就能救他一条命。如果画是假的，也希望您能点醒他，让他迷途知返。老朽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许南辰沉默了片刻。
他本来不想再管这些闲事，但方砚农的面子又不好不给。
“地址发给我吧。”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许南辰看着窗外。
他有种预感，这次的麻烦，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陈景然的家，在海城的一个艺术区里。
一个由旧厂房改造的Loft，空间很大，但里面却乱得像个垃圾场
。画纸、颜料、书籍、外卖盒子扔得到处都是。
一个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双目赤红地，抱着一个长长的画筒，坐在画室的中央。
他就是陈景然。
看到许南辰进来，他只是抬了抬眼皮，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你是谁？我老师让你来的？我告诉你们，我没看错！这画就是真的！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不懂！”
许南辰没有理会他的咆哮，他的目光，被墙角的一个垃圾桶吸引了。
垃圾桶里，扔着几个吃剩的药瓶。
“盐酸帕罗西汀，治疗抑郁症和焦虑症的。”
“奥氮平，治疗精神分裂的。”
许南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把画给我看看。”他走到陈景然面前，伸出了手。
“不给！”陈景然像护着宝贝的野兽，死死地抱着画筒。
“你们都想抢我的画！我不会给你们的！”
许南辰看着他那副癫狂的样子，摇了摇头。
他没有硬抢，而是绕着他，走了一圈。
然后，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最近是不是总感觉，屋子里有一股烧焦羽毛的味道？”
陈景然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鬼一样的眼神，看着许南辰。“你怎么知道？”
这股奇怪的味道，已经困扰了他好几个月了。
只有他一个人能闻到，他跟谁说，谁都说没有。所有人都以为他精神出了问题。
“因为烧的不是外面的东西。”许南辰的目光，落在了他抱着的那个画筒上。
“烧的，是你自己的精气神。”
“那画不是给人看的。是给鬼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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