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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9章 大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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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郑邵见杨炯不理自己,愈发起劲,三两步追上前来,张开双臂拦在去路,手中杏黄旗几乎要戳到杨炯鼻尖:“呔!你个大猪头,花心贼!你要成亲了知不知道?大婚前最忌沾染桃花,坏了新妇运势你晓不晓得!轻则夫妻不睦,重则家宅不宁,这可是要损阴德的!”

杨炯翻了个白眼,侧身欲绕过去,随口敷衍道:“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吧?在下姓郑名禾,并不认识什么杨家郎君。”

郑邵闻言一愣,旋即竟抬起绣鞋朝杨炯小腿踹去,口中嗔道:“你还装!”

杨炯早有所备,侧身轻飘飘避开,冷声道:“姑娘这是作甚?好端端的为何动手动脚?”

“我动手动脚?”郑邵气得俏脸通红,切齿道,“杨炯啊杨炯,你算不算个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

“我做什么了?”杨炯眉峰一挑,语气不善。

“你……你好生狡辩!”郑邵跺脚道,“我都瞧见了,你深更半夜,鬼鬼祟祟……”

杨炯轻哼一声,打断她的话:“哎!我说郑大小姐,你家里没教过你,女儿家莫要听人墙根么?这般行径,传出去可不好听。”

“你还敢倒打一耙?”郑邵杏眼圆睁,“若不是我寅时三刻起卦,算出你戌亥之交有血光之灾,我会冒着犯‘月厌’‘天罡’的凶险跟着你?会眼睁睁瞧着你跟那女子在屋里……咦……”

她说到此处,忽然浑身打了个寒颤,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真够腌臜的!  你也不嫌脏!”

杨炯听她这番话,心头蓦地一动。

这郑邵话里话外,竟似早就知晓自己身份。他眸光微沉,仔细打量郑邵,只见她虽作势恼怒,眼底却藏着几分狡黠笑意,显然是有备而来。

郑邵见他神色变幻,当即扬起下巴,一脸得意道:“你怕是不知道,我不但精通卜筮之术,于‘望气’一道也颇有心得。你身上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桃花煞气,隔着三条街都能熏人一跟头,更别说还有王灵官护持的真龙紫气隐隐流转。这等格局,普天之下除了梁王府那位世子爷,还能有谁?”

她顿了顿,又扳着手指头数道:“再说了,我六岁学《云气占候》,八岁读《望气真经》,十岁便能观人气色断吉凶。你这面相虽做了遮掩,可骨相轮廓、行走坐卧的架势,哪一样瞒得过我的法眼?”

杨炯听她滔滔不绝,心中暗惊这丫头果然有些门道,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握住她手腕,似笑非笑道:“好呀!原来你早已知晓我身份,这一路上却跟我装模作样,耍得我好苦!”

郑邵手腕被他攥住,也不挣扎,只轻哼一声,不服气道:“我就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降服郑秋那等心高气傲的女人。如今看来……”

她上下打量杨炯,撇撇嘴,“不过尔尔!一个只会四处拈花惹草的纨绔子弟!纨绔!”

杨炯听了,甩开她的手,瞪眼道:“你不是都瞧见了么?我与她清清白白,并无苟且!”

“谁瞧见了!”郑邵嗤笑一声,伸出粉舌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我就瞧见你进了那女子闺房,里头的光景我可没看!本姑娘怕长针眼!”

杨炯一愣,旋即哭笑不得:“好你个大黄丫头!竟敢套我的话!”

郑邵低头瞅了瞅自己一身鹅黄衫裙,见杨炯又给她起这般诨名,气得跺脚:“你才黄!你全家都黄!”

说罢眼珠一转,又换了副得意神色,“你跟我横是吧?好!明日我便将你今夜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告诉郑秋。我不但要说,还要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说,我看你怎么扯谎!”

“哼,”杨炯莞尔一笑,转身作势要走,“郑秋向来与你们荥阳郑氏主脉不睦,她岂会信你的话?”

郑邵闻言,不但不恼,反而抿唇一笑,如春花初绽。

她一个旋身跳到杨炯身前,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个卷轴,玉手轻扬,“唰”地一声展了开来。

“忘了告诉你……”郑邵拖着长音,眉眼弯弯,“本姑娘除了卜算,还擅丹青。喏,瞧瞧这个!”

杨炯借着皎皎月光凝目看去,这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但见那画卷约二尺长短,用的是上好的宣纸,墨迹犹新。

画中线条简洁明快,开头便是月下庭院,一个男子身影鬼鬼祟祟自厢房溜出,东张西望,形迹可疑;接着转到一处闺阁窗前,那男子推门而入,恰被一件墨色小衣兜头糊了满脸;中间一段却是大段留白,只画了窗内摇曳的烛火、窗外飘零的桃竹、惊起的三两只夜鸟;最后那男子推门而出,竟是扶着腰,一脸餍足之色。

最可气的是,这画者笔法传神,将画中人的神态勾勒得入木三分。那“鬼鬼祟祟”时缩颈探头之态,“被小衣糊脸”时错愕窘迫之状,“扶腰出门”时志得意满之姿,无不惟妙惟肖。

更兼留白处匠心独运,烛火摇曳喻内室春光,桃竹飘零暗合云雨,夜鸟惊飞象征欢好之声,真是无声胜有声,无画处皆成妙境。

杨炯看得额角青筋暴起,眸中寒光一闪,作势便要夺画。

郑邵早有防备,一个轻巧的转身避开,将那画卷护在怀中,得意洋洋道:“怎么样?画得可还生动?这‘夜探香闺图’,若是流传出去,怕是金陵城的话本先生都要抢着收录呢!”

“你有病吧你!”杨炯头痛欲裂,几乎要吼出来,“你这是污蔑!彻头彻尾的污蔑!”

想他杨炯纵横两世,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拿捏别人的份儿,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郑邵用这等手段威胁?真真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哈哈哈!”郑邵见他气急败坏,笑得花枝乱颤,头上三清铃叮叮当当响成一片,“你话可不能乱说。第一,你深更半夜可曾出门?”

“我……”

“第二,你可曾进了那女子闺房?”

“我那是迷……”

“第三,你可曾在里头待了数个时辰?”

“你……”

郑邵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连珠炮似的问完,背着手在杨炯身旁转起圈来,鹅黄裙摆翩跹如蝶。

她摇头晃脑,学着说书先生的口吻道:“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我这叫‘如实记录,秉笔直书’。本姑娘不生产是非,只是是非的搬运工!至于旁人看了会如何想……”

她耸耸肩,一脸无辜,“我又管不着人家的心思不是?”

“好好好!”杨炯切齿冷笑,“你这么玩是吧?今日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说罢,杨炯竟从怀中掏出一方锦绣汗巾,又摸出一截炭笔,开始对着郑邵描画。

郑邵不明所以,踮着脚尖想要看清杨炯在画什么。

杨炯却总侧着身子,左手虚掩,右手运笔如飞,时不时还抬眼瞟她一下,嘴角噙着古怪笑意。

郑邵心下好奇,便绕着杨炯左转右转,想觑个究竟。杨炯也跟着她转,两人便在月下玩起了“老鹰捉小鸡”似的游戏。

一个躲,一个追;一个画几笔便换方位,一个追几步又蹦到“吉位”。这般绕了七八个圈子,郑邵忽地往左疾跨三步,又向右横挪两步,终于寻了个“巽宫吉位”站定,伸长脖子去瞧。

杨炯却在此刻收了笔,将那汗巾对折,又折,折成巴掌大小握在手中。他学着郑邵方才的模样,一个旋身跳到郑邵面前,手臂一挥,“唰”地展开汗巾,朗声道:“跟我比丹青是吧!看咱们谁更狠!”

郑邵凝眸看去,这一看,俏脸“腾”地涨红。

原来那汗巾上画的,竟是连环春宫图!

杨炯用素描技法涂抹,虽只黑白二色,却因明暗处理精妙,人物栩栩如生。画中一男一女,男子容貌与杨炯有七分相似,女子赫然便是郑邵模样。

第一幅是月下相遇,第二幅是执手相看,第三幅便入了罗帐……

往后更是花样百出,有“鸳鸯交颈”,有“蝶恋花枝”,有“鱼翔浅底”,竟将房中术七十二式画了小半。

最后一幅,二人并肩倚窗,窗外明月皎皎,男子执笔作画,女子偎依身侧,画中画,境中境,端的是构思奇巧。

最绝的是,杨炯画功了得,虽涉淫艳,笔意却不流于低俗,反透着几分古人仕女图的雍容雅致。那女子眉眼含春、欲拒还迎之态,男子风流倜傥、温柔缱绻之姿,竟真有几分才子佳人的韵致。

郑邵看得呆了。她起初面红耳赤,羞不可抑,可看着看着,竟渐渐入了神,一双妙目随着画中情节流转,时而蹙眉,时而抿唇,到最后竟微微颔首,似在品评画技。

杨炯本等着她羞愤难当、掩面而逃,谁知这丫头非但不逃,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他心下愕然,一把收起汗巾,审视地盯着郑邵:“你……你个大黄丫头!想入非非了是吧!”

“谁是菲菲?”郑邵下意识反问,目光还追着那被收起的汗巾。

杨炯:“?”

郑邵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掩去尴尬,背起双手,故作镇定道:“你……你这画技倒是奇特。不用笔墨,单以炭笔勾勒,竟能显出明暗凹凸,人物宛如立体的。这是哪家的技法?”

杨炯彻底无语,今夜这是怎么了?先遇着个通透得吓人的亓官舒,又碰上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郑邵,往昔那些对付女子的手段,竟似全然失效了。

他定了定神,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忽然提议道:“罢了罢了,如今你我手中各有对方‘把柄’,这般僵持也不是办法。更深露重,不如……进屋谈谈?”

“哼!”郑邵撇撇嘴,“你那画是假的,我这画可是真的!”

杨炯耸耸肩,直视她眼眸,慢悠悠道:“谁在乎真假呢?我一个大男人,风流名声早就传遍天下,多这一桩不多,少这一桩不少。可你……”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在郑邵身上转了一圈,“可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这画若是流传出去,你说世人会信你这荥阳郑氏嫡女清白,还是会信我这纨绔世子胡诌?你敢跟我赌么?”

郑邵闻言,脸色微变。

她咬了咬唇,忽然伸出左手,拇指在其余四指关节处飞快点算,口中念念有词:“子丑寅卯……戌亥之交……乾坎艮震……”算着算着,眉头越皱越紧。

郑邵不死心,又从腰间锦囊中掏出那三枚古旧铜钱,合掌摇动,默祷片刻,往地上一掷。

铜钱落地,两反一正。

再掷,一正两反。

三掷,竟是三枚皆反!

郑邵蹲下身,盯着铜钱看了半晌,掐指推算:“坤为地,六爻皆阴……这是‘坤卦’?不对,三掷皆反,当是‘纯阴之象’……”

她喃喃自语,“卦象混沌,吉凶难辨。大凶之中隐现生机,绝处逢生却又迷雾重重……怪哉,怪哉!”

杨炯在一旁看得烦了,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算完了没?我困了。不敢赌就别打扰我睡觉。”

说罢,转身便朝自己住的东厢房走去。

郑邵急得跺脚,眼见杨炯就要推门而入,她眼眸一转,忽然抢先几步,如黄蝶般轻盈地掠过杨炯身侧,“吱呀”一声推开厢房门,闪身钻了进去。

杨炯一愣,随即嘴角勾起笑意:鱼儿上钩了。

他慢悠悠跟进屋,反手掩上门,还“咔哒”一声落了锁。

这才转过身,故作狞笑地看向郑邵。

厢房内未点灯烛,唯有一窗月光斜斜照入,在地上铺开一片清辉。郑邵站在光影交界处,鹅黄衫子一半明亮一半幽暗,见她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后倾,脚尖却不自觉朝着窗子的方向,正是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

杨炯步步逼近,郑邵下意识退后,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

她强作镇定,伸出一根纤指,颤巍巍指向杨炯:“你……你这是何意?”声音里却泄出三分心虚。

杨炯不答,只继续逼近,直到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郑邵眼见他越靠越近,忽地展颜一笑,那笑容甜得能腻死人。

她一边笑,一边不着痕迹地向左侧的雕花木窗挪步,口中道:“这……这莫非就是兵书上说的‘请君入瓮’?”

说着,已挪到窗边,一只手悄悄背到身后,去摸窗闩。

杨炯轻笑一声,忽然张开双臂,做了个合围之势:“错!这叫‘瓮中捉鳖’!”

“不是!呵呵……”郑邵干笑两声,手下猛一用力,窗闩应声而开,“你……你别闹!我这就走,这就走!”

话音未落,郑邵已转身欲跃窗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杨炯一个箭步上前,右手如灵蛇出洞,精准地握住郑邵左脚踝。

郑邵惊呼一声,整个人失了平衡,眼看就要栽倒。她却也机灵,腰肢一拧,右脚借势踢向杨炯面门。

杨炯偏头避过,手上却未松劲。

郑邵单足站立不稳,索性顺势倒下,一个“懒驴打滚”翻到屋中央,翻身跃起时,手中已多了那柄杏黄旗,旗尖一抖,竟当作短枪使,直刺杨炯肩井穴。

“哟,还会武功?”杨炯挑眉,侧身避过旗尖,左手疾探,去夺旗杆。

郑邵手腕翻转,杏黄旗划了个圆弧,改刺为扫,攻向杨炯下盘。她这招式看似杂乱,实则颇有章法,隐隐是道家“流云拂”的路数,只是火候尚浅,力道不足。

杨炯存心逗她,也不使真功夫,只以寻常拳脚应对。

二人便在斗室之内缠斗起来,一个旗影翻飞,叮当乱响;一个掌风霍霍,进退有度。打了约莫一盏茶工夫,郑邵已是香汗淋漓,气息微乱,杨炯却仍气定神闲。

又过数招,杨炯看准空档,左手虚晃一招引开旗子,右手疾如闪电,一把扣住郑邵右手腕脉门。

郑邵只觉半身酸麻,杏黄旗“当啷”落地。她还想挣扎,杨炯已顺势一推一送,将她逼到墙角,自己则稳稳封住了窗户去路。

郑邵背靠墙壁,气喘吁吁,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颊边。

她见逃路被封,眼珠一转,当即右手掐诀,左手暗扣袖中龟甲,心中默算:“寅卯辰三会木局……此刻正值亥时,亥属水,水生木……不宜动武,动则犯‘天刑’,大凶!”

算罢,郑邵立刻换了副面孔,方才的惊慌恼怒一扫而空,眉眼弯弯,笑得如三月春花:“哎哟,我的好妹夫!你看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好歹是亲戚,血浓于水呀!”

杨炯见她变脸比翻书还快,心中好笑,面上却仍板着:“谁跟你是亲戚?少套近乎。”

“怎么不是?”郑邵掰着手指头数,“你娶了郑秋,郑秋是我堂妹,那你自然是我堂妹夫。妹夫见着表姐,该行礼问安才是,怎的动起手来了?”

杨炯轻哼一声:“方才也不知是谁,喊着要告我的状。”

“误会!都是误会!”郑邵连连摆手,神色诚恳,“我那是……那是试探你对我妹妹是否忠心!如今看来,妹夫守身如玉,坐怀不乱,端的是正人君子!我回去定要在妹妹面前好生夸赞你!”

杨炯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哦?那你这画……”

“画什么画?”郑邵一脸茫然,“哪有什么画?我今夜一直在房中研读《易林补遗》,何曾作过画?妹夫怕是眼花了吧?”

杨炯几乎要为她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喝彩。他摇摇头,从袖中取出那方汗巾,在手中掂了掂:“那这画呢?也是我眼花了?”

郑邵盯着那汗巾,眼巴巴道:“这……这自然也是误会。要不这样……”

她试探着提议,“咱们既然都有对方的‘把柄’,不如做个交易。你将我那幅‘夜游图’还我,我将你这‘春宫秘戏’还你,从此两清,各不相欠,如何?”

杨炯听了,眸光微动。他沉吟片刻,忽然也将手背到身后,笑道:“好主意。不过……你我各执一画,若同时交换,难保有人耍诈。不如这样:咱们右手相握,以防对方忽然发难;左手各持画作,数到三,一齐交换。如何?”

郑邵眼眸滴溜溜一转,瞥了眼被杨炯封死的窗户,又掂量了下自己武功确实不如人,当即咬牙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可不许耍花样!”

“彼此彼此。”杨炯微笑。

二人缓缓靠近,在月光照亮的方砖地中央站定。

郑邵伸出右手,杨炯亦伸出右手,两只手在空中相遇,紧紧握在一处。触手之处,杨炯只觉她掌心微湿,指尖冰凉,显是紧张所致;郑邵却觉杨炯手掌温热干燥,指节有力,握得她生疼。

另一只手,各自藏在身后。

四目相对,眸光在昏暗中碰撞,一个深沉如古井,一个闪烁如星子。

寂静之中,能听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还有窗外远远传来的更鼓,已是子时了。

“一!”杨炯开口。

郑邵抿紧唇。

“二!”声音在斗室中回荡。

郑邵的睫毛颤了颤。

“三!”

话音落下的刹那,两人同时动了。藏在身后的左手疾如闪电般伸出,却不是去递什么画作,而是……十指相扣,紧紧抓在了一起。

原来杨炯左手空空如也,郑邵袖中也无画轴。两只左手在空中相遇,牢牢扣住,与早已相握的右手一道,成了个双手交握、四掌相贴的古怪姿势。

两人俱是一愣,随即同时瞪大眼睛。

“哦~~!”杨炯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郑大小姐,你满嘴跑马车,原来也是个说话不算数的!”

“你还有脸说我?”郑邵柳眉倒竖,“你不也一样!左手空空,骗谁呢!”

言罢,两人互相瞪视,谁也不肯先松手。

月光悄然移动,从郑邵肩头滑到她脸颊,将那细腻肌肤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

因着方才一番打斗,她双颊绯红未退,鼻尖沁着细密汗珠,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一双眸子在昏暗里亮得惊人,此刻正不甘示弱地瞪着杨炯,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被戳破谎言的尴尬。

杨炯亦在打量她。这般近的距离,他能看清她每一根睫毛的弧度,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混合着少女特有的甜香。她的手握在掌中,纤细柔软,却因用力而微微发颤。

时间在僵持中缓缓流逝,更漏声隐约,梆子敲过了子时三刻。

两只手仍紧紧握在一处,掌心相贴处,温度悄然攀升。四目相对,呼吸可闻,这姿势实在太过暧昧,连空气中都弥漫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郑邵最先受不住。她脸颊越来越烫,终于猛地一挣,甩开杨炯双手,连退三步直到背脊抵上墙壁,这才怒视杨炯:“你……你真是我的好妹夫呀!调戏表姐,夜宿他人闺房!我……我定要告发你!”

这话说得色厉内荏,连她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杨炯见她这般,反倒莞尔一笑。

他不慌不忙地从身后取出那幅春宫汗巾,却不展开,只用手轻轻摩挲着边缘,慢条斯理道:“快别嘴硬了。既然咱们之间毫无信任可言……”

杨炯忽然双手一用力,“刺啦”一声,竟将那汗巾撕成了十几块。

郑邵惊得睁大眼睛。

只见杨炯手中,好好一幅连环画,如今成了十几块碎片。每块大小相仿,恰能独立成画,有的是男女执手,有的是罗帐半掩,有的是倚窗赏月,虽不完整,可任谁看了,都能认出画中女子是谁。

杨炯将碎片在手中掂了掂,笑意盈盈道:“这样吧,既然信不过,咱们便凭真本事来赢。你赢一块,便得一块;我赢一块,也得一块。如此一来,谁也无法尽数得回,倒也公平!毕竟缺一块也是缺,你说是也不是?”

郑邵一愣,盯着那些碎片,忽然跳脚大骂:“杨炯!你太鸡贼了!这般撕法,我就算赢回大半,也拼不成完整一幅!缺胳膊少腿的,传出去照样丢人!”

杨炯耸耸肩,一脸无辜:“那怎么办?要不……你也把你的画撕了?咱们公平对决。”

郑邵咬牙切齿,瞪了他半晌,忽然也掏出自己那卷“夜游图”,“唰”地展开。

她盯着画看了片刻,一咬牙,双手抓住画轴两端,用力一扯。

“刺啦!刺啦!刺啦!”

郑邵竟撕得比杨炯还狠,好好一幅画,生生扯成了二十余片。有的只有半个人影,有的只剩一角衣袍,有的干脆就是一片空白。

撕罢,她将碎片拢在手中,得意洋洋地朝杨炯扬了扬下巴:“来呀!谁怕谁!本姑娘六岁学《易》,八岁通《筮》,十岁便能起课断卦,还怕跟你比学问?”

杨炯见她这般孩子气的举动,险些笑出声来。他强忍笑意,走到屋中那张黄花梨木方桌前,将一块碎片放在桌面中央。又朝郑邵示意,让她也放一块。

郑邵昂首上前,挑了半天,选了一块画着“月下桃竹”的碎片,轻轻放在杨炯那块旁边。

二人隔着方桌站定,四目相对,空气中隐隐有火花迸溅。

杨炯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既然比学问,咱们便从最简单的开始——猜字。听好了:两个口,是什么字?”

郑邵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嗤笑出声:“吕呀!这么简单,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成?”

说着,伸手就要将桌上两块碎片都揽入怀中,动作快如闪电,生怕杨炯反悔。

杨炯也不阻拦,只耸耸肩,慢悠悠道:“这叫投石问路,试试你的深浅。”

话音刚落,他又从怀中又取出两块碎片,一块画着“罗帐半掩”,一块画着“烛火摇曳”,并排放在桌上,朝郑邵做了个“请”的手势:“该你了,出题罢。”

郑邵盯着那四块碎片,眼珠一转,也从自己那堆里数出三块,郑重其事地摆在桌上。

她背着手在桌前踱了两步,忽然转身,脆生生问道:“四个口,是什么字?”

“田!”杨炯不假思索。

郑邵闻言,立刻扑上来要收画片,口中嚷道:“错错错!田字哪里是四个口?明明是一个大口里头包着个十字!”

杨炯伸手虚拦,翻了个白眼:“我说郑大小姐,你不是博览群书么?怎的连这都看不明白?”

说罢,他忽然伸手,用食指在郑邵脸颊上轻轻一抹,指尖沾了些许香粉。

郑邵猝不及防,“呀”了一声,正要发作,却见杨炯已就着那点香粉,在光亮的桌面上写下一个工工整整的“田”字。

他指着字道:“你瞧,这‘田’字,是不是由四个小‘口’组成?”指尖在字上虚点,“一、二、三、四,四个口,围成一个田。这解法在《解字》里写得明明白白,你该不会没读过吧?”

郑邵凑近了细看,那“田”字果然是由四个小方格组成,每个方格都像个小小的“口”。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一时语塞。

半晌,才跺脚嗔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哪有人这般解字的!”

“怎么没有?”杨炯挑眉,“《尔雅·释言》有云:‘四口为田,象四界’。郑大小姐,你这家学渊源,莫非是浪得虚名?”

郑邵被他噎得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杨炯将桌上五块碎片尽数收走,整整齐齐叠在一旁。

她咬咬唇,不服气道:“方才是我大意!再来!”

杨炯将赢来的碎片在手中把玩,笑意更深:“好啊!这回我出题——五个口,是什么字?”

“啊?”郑邵愣住,“怎么又是口?”

她蹙眉思索,口中念念有词:“五个口……吕字是两个口,田字是四个口,五个口……”

她扳着手指头数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是‘吾’字!吾字上头一个五,下头一个口,正是‘五口’!”

杨炯摇头,慢条斯理地收起桌上碎片:“错。”

“怎么错了?”郑邵急道,“五口,五口,不就是吾?”

杨炯也不解释,只将方才赢来的碎片又加了两块,整整齐齐码在桌上,足足七块,堆成小山似的。

他朝郑邵扬扬下巴:“喏,这些全押上。你若是答对了,这些都归你。如何?”

郑邵盯着那堆碎片,眼睛都亮了。她深吸一口气,凝神苦思,将平生所学字书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想不出哪个字是“五个口”。急得她在屋里团团转,时而掐指推算,时而喃喃自语,额头都沁出了细汗。

杨炯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甚至倒了杯冷茶慢慢呷着。

过了约莫半炷香时间,郑邵终于泄气,懊恼地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我……我想不出!”

杨炯这才慢悠悠道:“笨。方才不是告诉你了么?田字。”

“田字?”郑邵愕然,“田字明明是四个口!”

杨炯伸手指向桌上那个用香粉写的“田”字,又在外围虚画了一个大圈:“这四个小口在里头,外头这个大框,不正是第五个口?”

郑邵瞪大眼睛,盯着那字看了半晌,忽然“啊呀”一声,连连跺脚:“你……你耍赖!这算什么解法!”

“怎么不算?”杨炯理直气壮,“《周易·系辞》有云:‘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解字之道,贵在通变。郑大小姐,你这易学,看来还没学到家啊。”

说罢,杨炯将桌上七块碎片悉数收入怀中,还故意在郑邵面前晃了晃。

郑邵眼睁睁看着碎片被收走,心疼得几乎要滴血。她咬紧下唇,眼眸中燃起两簇小火苗,显然是已经彻底上头。

“再来!”郑邵从自己那堆碎片里狠狠抓出一大把,数也不数,“啪”地拍在桌上,“我押这些!你出题!”

杨炯瞥了一眼,少说也有八九块。他心中暗笑,面上却仍平静:“六个口,是什么字?”

郑邵一愣,随即陷入苦思。六个口……吕、田、吾……她将这几个字在纸上虚画,组合拆分,想了许久,忽然灵光一闪:“是‘晶’字!三日为晶,每个日字里头都有两个口,三个日字正好六个口!”

杨炯闻言,竟真的鼓掌三下:“聪明!这回算你对。”

郑邵大喜,伸手就要收碎片。

杨炯却按住她的手:“别急!我押的注还没放呢。”

他从怀中取出三块碎片,放在桌上:“该你出题了。”

郑邵赢了一局,信心大增。她眼珠一转,从自己剩下的碎片里数出五块,这已是她大半“家当”了,郑重其事地押上。

然后清了清嗓子,问道:“八个口,是什么字?”

她心中暗想:吕是两口,田是四口,晶是六口,那八字口定然也是个常见字。这回定要赢个大的!

谁知杨炯听了,却摇摇头:“这题太简单,没意思。换一题。”

郑邵急了:“怎么就简单了?你说说,八个口是什么字?”

“我只说换题。”杨炯老神在在,“你若不出,便算弃权。”

郑邵气得七窍生烟,可又无可奈何,只得咬牙道:“好!那你听好了,十个口,是什么字?”

杨炯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强忍笑意,故作沉思状,半晌才道:“古字。”

“古?”郑邵蹙眉,“古字上头是十,下头是口,正是‘十口’。你……你答对了。”她虽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

杨炯将桌上八块碎片收入囊中,至此,郑邵手中的碎片已所剩无几。

接下来的对局,几乎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杨炯又问“十一个口”、“十三个口”,郑邵或答错,或根本不知,碎片如流水般落入杨炯手中。

不过一盏茶功夫,郑邵面前已空空如也,连最初押上的那块“月下桃竹”也输了个干净。

杨炯将赢来的所有碎片拢在一处,在桌上堆成高高两摞。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笑意盈盈道:“郑大小姐,承让了。夜深了,还请回房安歇吧。记住……”

他拖长了声音,“不信谣,不传谣。否则,你这些‘把柄’可都在我这儿呢。”

郑邵呆呆站在桌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看杨炯怀中鼓鼓囊囊的碎片,忽然“哇”地一声,竟是红了眼眶。

她不是哭,而是气的,气自己怎么就上了这恶当,气自己怎么连这几个字都猜不出,更气杨炯这厮奸诈狡猾,步步为营。

可郑邵到底不是寻常女子,那泪花在眼眶里转了三转,终究没有掉下来。她狠狠瞪了杨炯一眼,忽然扑上前去,伸手就要抢。

杨炯早有所备,一个侧身避开,将碎片护在胸前,似笑非笑道:“怎么?输不起?”

郑邵抢了几次都扑空,知道硬抢无望。她眼珠一转,忽然换了副神色,方才的气恼不甘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楚楚可怜。

她低下头,两只手的手指在胸前无意识地互点着,声音又轻又软,还带着点儿颤音:“我……我是你堂姐呀……”

杨炯不为所动。

“血浓于水呀——!”郑邵抬起眼帘,眸中水光潋滟,真真是我见犹怜。

杨炯挑了挑眉,依旧不说话。

郑邵见这招也不管用,索性心一横,上前扯住杨炯袖子,摇晃着央求:“再问一个……就一个,行不行?这回我一定答得上来!”

杨炯垂眸看她。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映得郑邵一张小脸莹白如玉,因着方才一番折腾,双颊绯红未褪,额发微乱,几缕青丝贴在汗湿的鬓边。那双总是神气活现的眸子,此刻漾着水光,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竟真有几分惹人怜惜。

可他杨炯是什么人?两世为人,什么阵仗没见过?当下硬起心肠,摇头道:“堂姐也不行。愿赌服输,天经地义。”

郑邵咬咬唇,眼巴巴盯着他怀中那些碎片,尤其是那几块春宫图的,虽说撕碎了,可若流传出去,拼凑起来也不难。她一想到那画面,便觉得脸颊发烫,可更多的却是懊恼。

当即,郑邵忽然灵机一动,伸出纤纤玉指,比了个“一”的手势,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恳:“那……那问个最简单的,让我有个“本钱”,一个口,一个口行不行?!”

杨炯一愣,随即惊恐地瞪大眼睛,连连后退三步,指着郑邵,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个大黄丫头!否!否!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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