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去那山上等哥来！
风雪归途。
马车碾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离了武当，车队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北凉王府。
徐凤年掀开车帘一角。
寒风顺着缝隙钻入，吹散了车厢内几分沉闷的炭气。
他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缩着脖子打盹的徐长青，眉眼弯弯一笑。
一行人很快进了陵州城。
城内依旧繁华，即便大雪盖路，街市上叫卖声依然不绝于耳。
王府大门洞开。
老管家带着一众仆役早已候在门口，见车队驶来连忙迎了上来。
“恭迎世子，二公子回府！”
徐凤年最先钻出车厢。
抬头朝王府大门后望去。
府门后，蹲着两个人。
一大一小。
小的那个是个痴傻少年，正嘿嘿傻笑，嘴角挂着哈喇子，手里捏着一只死掉的蛐蛐。
大的那个是个衣衫褴褛的老道士，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正唾沫横飞地跟少年比划着什么。
“黄蛮儿，贫道跟你说，这龙虎山的野果子，那叫一个甜！你要是跟贫道走，管够！”
“还有那山里的野鸡，烤着吃滋滋冒油！”
老道士说得绘声绘色，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诱拐良家少年的精光。
徐龙象听得眼睛发直，口水流得更欢了。
看到那道身影，徐凤年几步冲进院子，横身挡在黄蛮儿身前，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的丹凤眼，此刻瞪得通红，死死盯着地上的老道士。
“赵希抟！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三年前那顿打没挨够？”
三年前。
这老道士就来过一次，非说黄蛮儿适合修炼他那什么‘大梦春秋’要收黄蛮儿为徒。
徐凤年那时便不依。
龙虎山那是离阳皇室的看门狗，把黄蛮儿送去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徐凤年手中马鞭指着老道士的鼻子，胸口剧烈起伏，“当初我就说过，你要是再敢打黄蛮儿的主意，我把你这身老骨头拆了喂狗！”
老道士赵希抟也不恼，嘿嘿一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站起身来。
看着有些窝囊。
“世子殿下，火气莫要这么大嘛。”赵希抟搓了搓手，一脸赖皮相，“贫道......贫道......。”
老道士明显就不善言辞，结结巴巴道：“黄蛮儿这根骨最是是何贫道的大梦春秋，如若随贫道上山，贫道定将其收做关门弟子，好生教导。”
“放屁！”徐凤年一口唾沫啐在地上，“少拿你们龙虎山那套鬼话来糊弄我。谁不知道你们龙虎山那是离阳赵家的看门狗？让我弟弟去给你们当人质？做梦！”
徐骁站在一旁，双手笼在袖子里，缩着脖子像个富家翁。
听到这话，他不仅没帮腔，反而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凤年啊，这话……也不能这么说。老天师……”
“徐骁！你是怎么答应我娘的！”徐凤年怒喝道。
徐骁沉默了。
黄蛮儿似乎被徐凤年的怒火吓到了，缩在徐凤年身后，两只手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角，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哥……不走……哥……”
徐凤年心头一酸，反手握住弟弟的手，声音发颤：“别怕，哥在。谁也带不走你！”
半晌之后，徐骁才走到徐龙象身边，伸手摸了摸这个小儿子的头，眼神复杂。
“黄蛮儿不去，活不过二十。”徐骁声音很轻。
徐凤年身子一僵。
很显然，这个事他也清楚。
“天生金刚，心窍未开。”赵希抟在一旁插嘴，收敛了嬉皮笑脸，神色难得严肃，“他这一身蛮力，是透支寿数换来的。若不随贫道上山，以大梦春秋化去这身戾气，不出三年......”
老天师似也惋惜，没忍心将后半句说完。
场间一度死寂。
只有寒风在空旷的院子里打转。
徐凤年看着眼睛还盯着赵希抟手里蛐蛐笼子傻笑的弟弟，眼眶红了。
去龙虎山，是人质，生死难料。
不去，是必死无疑。
这该死的世道！
这该死的命！
“不去。”
徐凤年猛地抬头，眼神凶狠如狼，“我就不信，诺大个北凉，护不住一个黄蛮儿！大不了我学武！我去求那从听潮亭底出来的老剑神，去求武当山那群老道士，去求真武，去求......总会......总会有办法！”
徐骁叹了口气。
赵希抟也无奈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让黄蛮儿去吧。”
众人一愣。
循声望去。
只见徐长青站在那里，安静淡然。
“长青？”徐凤年怔了怔，“长青，那可是......可是龙虎山！”
“我知道。”徐长青语气平静。
迈步走到徐龙象面前，伸手替这个傻弟弟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
“黄蛮儿。”徐长青开口，声音温柔。
“哥。”徐龙象咧嘴笑，眼里只有纯粹的欢喜。
“想不想吃甜果子？”徐长青问。
徐龙象眼睛一亮，点头：“想！”
“这老道士山上，有一种红果子，特别甜。”徐长青指了指赵希抟，“比咱们府里的糖葫芦还要甜。”
“真……真的？”徐龙象吞了口口水。
“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徐长青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徐龙象似真的认真回想了一下，认真道：“没有，哥给的果子，从来都是最甜的。”
“黄蛮儿，你跟这个师傅上山，过些时日我跟凤年便来寻你。”徐长青宠溺道，“到时，我带你去江南寻大姐，上阴学宫找二姐，好不好！”
“大姐，二姐？”徐龙象身子一震。
那不太灵光的脑瓜子里，浮现出两个模糊却温暖的身影。
“接……接姐姐？”徐龙象看向徐长青，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执拗的期盼。
“对，接姐姐。”徐长青点头，“黄蛮儿最厉害了，只有你能把姐姐们接回来。”
徐龙象深吸一口气。
他转头看向赵希抟，把胸脯拍得震天响。
“走！去……去摘果子！接……接姐姐！”
徐凤年呆立当场。
他看着三言两语就把黄蛮儿忽悠瘸了的徐长青，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毕竟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家人能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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