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模仿者（上）

孙宏斌案的宣判，如同一场席卷城市的暴风雨，冲刷着积年的污垢。媒体报道连篇累牍，陆明远和沈翊的名字也频频见诸报端，被誉为“驱雾人”。十字街派出所前所未有的忙碌，一方面是后续琐碎的案卷整理，另一方面则是来自各方的赞誉和采访，让习惯了一线埋头苦干的陆明远有些不胜其扰。

沈翊则冷静得多。他利用这段时间，将“齿轮案”及关联案件的所有数据、物证、口供进行了系统性的数字化归档，建立了一个结构清晰的电子卷宗库。“这些数据是宝贵的资产，未来的案件调查或许能从中找到关联。”他对陆明远说。

陆明远看着屏幕上条理分明的数据库，终于不得不承认，这套“高科技”玩意儿，确实有它的用处。两人之间的关系，在经历了生死与共的考验后，变得愈发默契，一种亦师亦友的情谊在无声中流淌。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

就在孙宏斌案宣判两周后的一个雨夜，十字街再次拉起了警戒线。地点，是毗邻老厂区的一条狭窄、潮湿的后巷。

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二十出头，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她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脖子上留有清晰的勒痕。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死者右手紧紧攥着一枚生锈的齿轮，其型号、锈蚀程度，与二十年前林梦案中的那一枚，几乎一模一样。

消息传到派出所，所有知情的警员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怎么回事？齿轮案不是结了吗？孙宏斌都认罪了！”一个年轻警员失声道。

陆明远和沈翊赶到现场时，脸色都异常凝重。雨水冲刷着现场，也给取证带来了巨大困难。

“老陆，这……”派出所所长看着陆明远，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担忧。

陆明远蹲下身，仔细查看死者手中的齿轮，又看了看她苍白年轻的脸庞，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冰冷的寒意在他胸中翻涌。他站起身，环顾这条与当年林梦遇害地点环境极其相似的暗巷，一字一顿地说：

“模仿犯。”

有人利用了“齿轮案”轰动一时的效应，精心策划了一起模仿杀人！

技术队的初步勘查结果支持了这个判断。虽然现场刻意模仿了“齿轮案”，但仍有许多不同之处：勒痕使用的工具与当年不同；死者没有明显的挣扎和奔跑痕迹，更像是被突然袭击；现场也没有发现老猫描述的“铁盒子”或类似物品。

“模仿者只模仿了表象——年轻女性、白色连衣裙、暗巷、机械性窒息、手中的齿轮。”沈翊分析道，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却浑然不觉，“但他不了解，或者说不在乎‘齿轮’在原始案件中的真正含义。这更像是一种……仪式性的宣告，或者，是对我们警方的挑衅。”

回到指挥部，气氛压抑得可怕。刚刚驱散的迷雾，以另一种更诡异的方式重新汇聚。

“查死者身份！社会关系！最近的活动轨迹！”陆明远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同时，排查所有能接触到‘齿轮案’细节的人员！包括参与办案的辅助人员、媒体记者，特别是那些报道中详细描述过物证细节的！”

死者身份很快确认：苏晓雯，22岁，本地一所大学的大四学生，社会关系简单，平时性格内向，没有与人结怨的迹象。据室友反映，她昨晚说要去图书馆，之后便再未回来。

沈翊调取了苏晓雯最后出现地点的监控，发现她确实进入了学校图书馆，但在晚上九点左右独自离开，随后拐入了一条没有监控的小路，从此失去踪迹。那条小路，正好通向案发的后巷。

“是随机作案？还是蓄意挑选？”陆明远盯着监控画面上苏晓雯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如果是随机，凶手如何恰好备有一枚与旧案如此相似的齿轮？如果是蓄意，他选择苏晓雯的理由是什么？”

与此同时，对媒体人员的排查也有了发现。一家本地小报《都市奇闻录》的记者，曾因详细披露“齿轮案”中齿轮的照片和具体特征而被警方约谈过。该报记者马涛，男，35岁，素有追求轰动效应、报道风格夸张的名声。

“他有重大嫌疑！”负责排查的警员汇报，“他完全有能力模仿，也有动机——制造大新闻！”

陆明远和沈翊立刻传唤了马涛。

询问室里，马涛显得很激动，甚至有些兴奋。“警官！这绝对是大新闻！‘齿轮杀手’再现！是冤魂索命？还是完美模仿？我们报社可以跟警方合作，第一时间发布权威消息”

“马涛！”陆明远打断他，“你之前违规披露案件细节，我们已经警告过你。现在，请你如实交代，昨晚九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

马涛愣了一下，随即叫屈：“陆警官，你们怀疑我？开什么玩笑！我昨晚一直在报社赶稿子，同事都能作证！我有不在场证明！我只是个记者，追求新闻是我的工作，但我怎么可能去杀人？！”

经过核实，马涛的不在场证明确实成立。线索似乎又断了。

案件的调查仿佛回到了起点，但压力却远超以往。舆论已经开始发酵，“齿轮杀手复活”的标题开始出现在一些自媒体上，引发了市民的恐慌。

沈翊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反复观看有限的监控录像，比对两起“齿轮案”的所有物证细节。突然，他发现了之前被忽略的一点。

“陆所，你看！”他将两枚齿轮的高清图片并排放在屏幕上，“林梦案中的齿轮，锈蚀是自然形成的，边缘有微小的磕碰磨损。而苏晓雯手中的这枚，锈蚀颜色和分布有些不自然，更像是人工做旧，而且边缘过于‘干净’了。”

“人工做旧”陆明远沉吟，“这意味着，凶手需要提前准备这枚齿轮。他必须对原始物证有一定了解，并且有获取或制作类似齿轮的渠道。”

“不仅仅是渠道，”沈翊调出了全市机械加工店、五金店以及旧货市场的分布图，“他还需要一定的专业知识，才能制作出如此逼真的仿制品。这绝不是临时起意的随机犯罪。”

凶手的画像，从追求轰动的无良记者，转向了一个更冷静、更有计划性，并且可能具备一定机械知识或相关资源的人。

“缩小范围！”陆明远目光锐利，“重点排查有机械加工背景、能接触到‘齿轮案’信息、并且近期行为异常的人员！特别是与原红星钟表厂可能还存在关联的人！”

新的侦查方向确定，一张大网再次撒向迷雾笼罩的十字街。他们意识到，击败一个庞大的犯罪集团或许艰难，但揪出一个隐藏在身边、精心伪装的“模仿者”，同样是一场不容有失的硬仗。

这个隐藏在暗处的“欣赏者”或“挑衅者”，正用一种冰冷的方式提醒着所有人：罪恶的种子，从未真正离开过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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