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最后的证词（下）
“清源”。
这两个字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陆明远和沈翊心中漾开层层涟漪。是陷阱，还是援手？是“先生”的嘲弄，还是内部尚有良知未泯之士的冒险示警？
没有时间犹豫。对手已经察觉到他们的秘密调查，张丽仍在昏迷，每拖延一秒，变数就增加一分。
“我去。”陆明远斩钉截铁。
“一起去。”沈翊的语气同样不容置疑，“如果是陷阱，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如果是机会，我们需要最快做出判断。”
两人没有通知任何人，甚至避开了所里的监控死角，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然前往信息中提到的“老街茶楼”。这是一家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式茶楼，位于十字街最老的街区，鱼龙混杂，环境复杂，正是进行秘密接头的理想场所。
午时，茶楼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正在台上唾沫横飞。陆明远和沈翊选了二楼一个临窗的僻静卡座，视线可以覆盖楼梯口和大部分大堂。他们表面悠闲地品着茶，实则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处于高度警戒状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想中的人并未出现。就在他们怀疑是否被戏弄时，一个穿着茶楼服务员制服、帽檐压得很低的年轻人，端着茶壶过来续水。在俯身的瞬间，他以极快的速度，将一个小小的、折叠的纸条塞进了陆明远虚握的手心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自然得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陆明远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借着喝茶的动作，在桌下迅速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小字：
“证据在‘灯塔’数据库，‘钥匙’是张丽女儿生日。清除痕迹，小心‘鼹鼠’。”
“灯塔”数据库！那是市局内部一个用于存储重大案件核心电子证据的高度加密数据库，访问权限极高，日志记录极其严格！“钥匙”是张丽女儿的生日？这意味着有人将关键证据伪装后存入了“灯塔”，而开启它的密码，是只有张丽和极少数人才可能知道的隐私信息！
而“清除痕迹，小心‘鼹鼠’”，则明确警告他们，内部有叛徒，并且对方可能正在监控数据库的访问记录！
信息量巨大，且真假难辨。这更像是一个孤注一掷的冒险，将决定性的证据，藏在了敌人眼皮底下，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回到临时安全屋，两人面临艰难的抉择。相信这条信息，意味着要冒险潜入“灯塔”数据库，一旦失败或者是陷阱，他们将万劫不复。不相信，则可能永远失去揪出“先生”的机会。
“赌一把。”陆明远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锐利如刀，“为了张丽，为了所有被他们害过的人，也为了这身警服代表的公正。”
沈翊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他那台经过特殊改装、无法追踪的笔记本电脑。潜入“灯塔”是极其困难且高风险的行为，一旦触发警报，后果不堪设想。
他利用已知的系统漏洞和自己编写的渗透工具，如同最顶尖的黑客，小心翼翼地绕过层层防火墙和入侵检测系统。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耳边擂鼓。陆明远则守在门口和窗边，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时间仿佛凝固。不知过了多久，沈翊低呼一声：“进去了！”
他根据纸条提示，找到了一个看似普通的、编号为“GZ9903”的加密压缩文件，文件名毫无特殊之处。输入张丽女儿的生日作为密码——解压成功！
文件里包含三段关键内容：
1. 一段清晰的录音，是“先生”与孙宏斌的直接对话，明确指示他如何处理非法资金、如何贿赂特定官员，并提到了几个关键项目的名称。
2. 几份扫描的财务凭证，显示巨额资金通过复杂渠道，最终流入了一个以“魏公”家族成员名义设立的海外信托基金。
3. 一份名单，列出了几个被“先生”腐蚀拉拢的警方内部人员的代号和部分隐秘的联系方式！其中赫然包括市局某要害部门的一位副职领导！
铁证如山！“先生”就是那位前高级官员“魏公”，而其保护伞网络，已经深入到了警方内部！
“立刻备份！多路径、多地点备份！”陆明远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和愤怒，低声命令。
沈翊以最快的速度，将证据加密后，通过多个匿名节点和物理存储设备进行了分散备份。就在他刚刚完成备份操作，准备清理访问痕迹退出系统时，他的电脑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被发现了！他们在反向追踪！”沈翊脸色一变，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试图切断连接、清除日志。
但对方的反应快得惊人！显然是“鼹鼠”察觉到了数据库的异常访问，立刻启动了反制措施！
“走！立刻转移！”陆明远当机立断。
两人迅速销毁了临时手机和部分设备，只携带核心证据备份，如同惊弓之鸟，消失在城市的夜色中。他们知道，从现在开始，他们不再仅仅是调查者，也成了被追捕的目标。他们能信任的人，屈指可数。
凭借沈翊高超的反追踪技术，他们暂时甩掉了可能的追踪。现在，他们需要将这些足以引发地震的证据，交到绝对可靠的人手中。
陆明远想到了一个人——他在省厅党校学习时的导师，现任省公安厅纪检组组长，郑国明。郑组长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著称，且其职权可以直接越级办案。
他们冒险使用了一次性的加密通讯装置，联系上了郑国明，简略说明了情况，并约定在邻省一个偏僻的交通枢纽进行证据交接。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信任的赌博。当他们终于在约定地点，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郑国明及其带来的、完全由他亲自挑选的绝对可靠的行动小组时，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交接过程短暂而紧张。郑国明看着U盘里的内容，脸色变得无比严峻。
“你们做得很好，也很危险。”郑国明拍了拍陆明远的肩膀，目光坚定，“剩下的，交给我。我以党性和这身警服担保，无论涉及到谁，一定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带着郑国明的承诺和最后的希望，陆明远和沈翊目送他们离开。他们知道，一场更高层级、更为隐秘的风暴已经开始酝酿。
接下来的几天，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陆明远和沈翊隐匿行踪，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突然有一天，新闻爆出重磅消息：省公安厅牵头，联合纪委、国安等多个部门，成立联合专案组，对一系列涉及重大经济犯罪和职务犯罪的问题展开调查，数名厅局级干部被带走接受审查！其中，就包括了那位“魏公”以及市局内部的几只“鼹鼠”！
行动迅雷不及掩耳！“先生”及其保护伞网络，在绝对的力量和铁证面前，土崩瓦解！
数月后，案件审理。“魏公”本名魏振邦，因犯受贿罪、滥用职权罪、洗钱罪、故意杀人罪等十余项罪名，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其党羽也分别被依法严惩。
笼罩在十字街乃至这座城市上空多年的最大阴霾，终于被彻底驱散。
张丽在昏迷多日后苏醒，虽然身体留下了永久的创伤，但终于可以活在阳光之下。她在庭审上作为关键证人，指证了魏振邦的累累罪行。
十字街派出所举行了简单的庆功会，但陆明远和沈翊都没有太多喜悦。他们站在派出所的天台上，看着脚下这片他们倾注了无数心血守护的土地。灯火璀璨，人间烟火，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
“结束了。”沈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结束了吗？”陆明远望着远处黑暗中依旧可能存在阴影的角落，摇了摇头，“十字街的雾，散了又聚。只要还有人，还有欲望，罪恶就不会绝迹。”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年轻搭档，脸上露出了历经风雨后的平静笑容。
“我们的工作，永远不会结束。走吧，下去看看，新的警情应该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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