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赝品人生（上）

初夏的十字街，空气开始变得黏稠。艺术的气息与金钱的味道，在这片老城区上空奇异地混合。一场备受瞩目的“新生代艺术家联展”正在十字街历史街区改造而成的“艺栈”艺术区举行，吸引了众多收藏家、评论家和艺术爱好者。

开展不到一周，展览的核心人物、被誉为“天才画手”的年轻艺术家江源，却在一场私人鉴赏会后，被发现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割腕自杀。现场留有遗书，字迹潦草，充满了自我否定和绝望，声称自己“江郎才尽”，无法承受创作压力和外界过高的期望。

遗书、现场没有搏斗痕迹、刀具上只有他自己的指纹，一切证据都指向自杀。辖区派出所按程序处理，准备以自杀结案。

然而，一个匿名举报电话打到了市局刑侦支队，声称江源之死绝非自杀，而是谋杀，并直指艺栈的负责人、知名艺术推手周文轩。

接到转来的线索，陆明远本能地觉得事情不简单。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艺术家，在事业上升期突然自杀，本就有些蹊跷，加上这通匿名电话。

“去现场再看看。”陆明远叫上沈翊，再次来到了江源位于艺栈深处的工作室。

工作室还保持着原样，浓重的松节油和颜料气味中，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画架上是一幅尚未完成的作品，色彩大胆奔放，充满了生命力，与遗书中“江郎才尽”的表述格格不入。

沈翊戴着白手套，仔细检查着现场。他的目光掠过画架、散落的颜料管、堆满烟蒂的烟灰缸、最后，停留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智能家居中枢上。这种设备通常集成了摄像头、麦克风和环境传感器。

“这个，或许记录了些什么。”沈翊小心翼翼地拆下设备，准备带回技术队进行数据提取。

与此同时，陆明远开始走访艺栈的其他艺术家和工作人员。提到江源，不少人流露出惋惜之情，但言语间也透露出一些微妙的信息。江源最近似乎情绪不太稳定，与周文轩发生过几次争执。而周文轩，这个在艺术圈内以眼光毒辣、手段强硬著称的推手，对江源的“自杀”表现得异常冷静，甚至有些急于推动后事处理。

“周文轩和江源，最近在争什么？”陆明远问一个与江源关系较好的画家。

画家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好像是为了版权和分成的事情。周文轩想把小源签死，条件很苛刻，小源不愿意。”

经济利益纠纷？这为“谋杀”提供了可能的动机。

技术队那边，沈翊成功恢复了智能家居中枢里被删除的数据。里面有一段在江源死亡时间前后录下的音频！音频背景嘈杂，有画笔刮擦画布的声音，但可以清晰地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周文轩：“江源，别给脸不要脸。没有我周文轩，你什么都不是。那份合同，你今天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江源：“周文轩！你休想！那些画是我的心血！你不能……”

周文轩：“心血？哼，别忘了，‘那些’画是怎么来的！我能把你捧上天，就能让你摔得粉身碎骨！”

接着是一阵激烈的推搡声和江源的闷哼，随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再然后，是周文轩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离开的脚步声。

录音到此为止。

这段录音，几乎推翻了自杀的结论！周文轩在江源死亡前出现在现场，并有明显的威胁和肢体冲突！他有重大作案嫌疑！

警方立即传唤周文轩。面对这段铁证如山的录音，周文轩起初还试图狡辩，声称自己只是去谈合同，发生争执后离开，江源是之后自己想不开自杀的。

“那江源说的‘那些画是怎么来的’是什么意思？”陆明远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他。

周文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渗出冷汗。他意识到，警方可能触及了更核心的秘密。

在强大的审讯压力下，周文轩的心理防线崩溃了。他承认，他与江源确实因合同问题发生激烈争执，推搡中，江源撞到了头，昏厥过去。他当时害怕事情败露，影响自己的声誉和艺栈的生意，便一不做二不休，伪造了自杀现场，制造了割腕的假象。

“但我没想杀他！我只是……只是想吓唬他！是他自己撞晕的！”周文轩徒劳地辩解着。

然而，法医的二次尸检报告给了周文轩致命一击。江源头部的撞击伤不足以致命，但其手腕的伤口，生活反应微弱，符合死后伤的特征！也就是说，江源在割腕前，很可能已经死亡或处于濒死状态！周文轩不仅仅是伪造现场，他极有可能就是杀人凶手！

周文轩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正式逮捕。

案件似乎可以告一段落。凶手落网，动机明确，证据链也相对完整。

但陆明远和沈翊却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江源临死前那句“那些画是怎么来的”，以及周文轩听到这句话时的剧烈反应，像一根刺，扎在他们心里。

“那些画”？是指江源的作品吗？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沈翊开始深入调查江源的艺术创作轨迹。江源出身普通，艺术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但在大约一年前，他的画风突然发生了颠覆性的转变，从之前的平庸模仿，变得极具个人风格和视觉冲击力，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从此一飞冲天。

这种“顿悟”，在艺术史上并非没有先例，但发生在江源身上，结合那神秘的“那些画”，就显得有些可疑。

沈翊调取了江源近几年的所有作品的高清图片，进行数字图像分析。他发现，江源“顿悟”期后的作品，在笔触、用色习惯、甚至一些极其细微的构图偏好上，与一位二十年前因精神问题退出画坛、此后杳无音信的天才画家陈逸飞的早期未公开习作，存在着惊人的相似性！

难道江源的“天才”，是剽窃自这位失踪多年的陈逸飞？

警方开始寻找陈逸飞的下落。经过多方打听，得知陈逸飞在销声匿迹后，一直住在市郊的精神病院里。

陆明远和沈翊立刻赶往精神病院。在医院档案室里，他们看到了陈逸飞的病历。他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和妄想症，但在他清醒时留下的零星画作和涂鸦中，依然能感受到那种喷薄欲出的才华。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在陈逸飞近期的病历记录中，提到有一位自称是“艺术基金会”的周先生，定期来探望他，并高价收购他所有的涂鸦和手稿！

周先生？周文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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