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模范生之死（下）

林建斌的罪行令人发指，但沈翊发现的细微异常，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再次激起涟漪。警方没有急于结案，而是继续深挖。

对林建斌的审讯持续深入。面对语言习惯差异的质疑，林建斌起初坚持“影子”账号为其独自使用，但对其中的某些具体诱导性对话细节，他的回忆显得模糊，甚至有些抵触深入讨论。

与此同时，技术队对“影子”账号的所有登录设备、网络环境进行更精细的溯源分析。发现除了林建斌常用的设备和网络外，还有少量登录来自另一个IP，该IP属于一家位于城西的私人心理咨询工作室。

这家工作室的创始人兼首席咨询师，名叫秦婉，三十八岁，拥有海外心理学博士学位，擅长青少年心理和家庭治疗。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曾是林建斌的学妹，两人学术交流频繁，林建斌的一些研究项目她也曾参与。

警方立即对秦婉展开调查。发现她近年来发表的多篇关于“精英教育焦虑”、“家庭压力传递”的论文和案例研究，其中一些数据和案例描述，与林小雨的情况高度相似。而她工作室的账目显示，曾有一笔来自林建斌的“科研协作经费”，时间就在林小雨死亡前三个月。

秦婉被依法传唤。面对警方询问，她起初表现得专业而镇定，声称与林建斌是正常的学术合作，对林小雨的遭遇表示痛心，但与此无关。

然而，当沈翊出示“影子”账号部分对话的语义分析报告，指出其中某些独特的引导技巧和叙事模式，与秦婉已发表论文中提倡的某种“非介入式深度共情干预法”高度吻合时，秦婉的脸色开始发生变化。

随后，警方在其工作室的电脑中，找到了她使用“影子”账号与林小雨交流的记录备份，以及她与林建斌讨论“样本进展”的加密邮件。邮件内容显示，秦婉不仅是“影子”的另一半操控者，更是整个“研究”的设计师和推动者之一。她认为林小雨这个“在极致控制下依然保持高功能”的案例极其罕见，具有重大的“科研价值”。她鼓励并协助林建斌进行这场残酷的“观察”，甚至在某些节点上，亲自以“影子”的身份介入，进行更“专业”的心理引导和压力测试，以获取更“纯粹”的数据。

“这是科学！是为了帮助更多陷入同样困境的家庭和孩子！”秦婉在证据面前情绪激动地辩称，“我们记录每一个反应，分析每一条数据，是为了找到预警信号和干预方法！小雨的死亡……是一个意外，是数据收集过程中不可控的风险变量！”

“风险变量？”陆明远强压着怒火，“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是林建斌的亲生女儿！你们把她当成了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秦婉和林建斌，这对昔日的同窗、学术伙伴，在扭曲的科研欲望和病态的观察癖驱使下，合谋将林小雨置于一个精心构建的“压力实验场”中，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直至她崩溃死亡。林建斌提供“样本”和家庭环境，秦婉提供“专业”的干预设计和部分操作，两人共享“研究成果”。

他们的行为，早已超越了学术伦理的底线，构成了严重的犯罪。

案件真相彻底大白。林建斌、秦婉因涉嫌故意杀人罪、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罪等被移送检察机关。周浩也因涉嫌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等被追究刑责。

消息传出，社会一片哗然。教育界、心理学界深感震惊与自省。明德学校和教育主管部门开始深刻反思“唯分数论”、“精英教育”带来的异化现象，加强对学生心理健康的关注和干预。林小雨的悲剧，如同一面残酷的镜子，照见了某些家庭教育中控制与爱的扭曲边界，以及少数所谓“学者”在科研伦理上的沦丧。

苏文娟在得知全部真相后，再次崩溃。她不仅是失去女儿的母亲，更发现自己长期以来的教育方式，无形中成了丈夫“研究”的帮凶，而那个她信赖的心理学专家，竟是夺走女儿的合谋者之一。她的世界彻底坍塌。

初夏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冲刷着十字街的街道。陆明远和沈翊站在市局门口，心情沉重。

“有时候，最可怕的罪恶，不是源于明显的仇恨或贪婪，”陆明远望着雨幕，“而是披着‘爱’、‘为你好’、‘科学’的外衣，冷静地实施控制、观察和毁灭。”

沈翊点点头，声音低沉：“数据可以量化行为，但无法衡量心灵的痛苦。当人被视为对象和数据点，人性中最基本的温情与良知也就消失了。我们需要警惕的，不仅是犯罪行为本身，更是这种思维的蔓延。”

林小雨的日记和那些冰冷的“研究记录”被并排放在档案室里，构成一幅令人心碎的对比。她渴望被看见真实的自己，最终却只成为了一组被分析的数据。

“满分”的代价，竟是成为囚徒，直至生命消逝。这起案件留给人们的警示，远远超出了一桩刑事案件的范畴。

十字街的灯火依旧，无数家庭仍在为孩子的“前程”奔波、焦虑。但愿林小雨用生命换来的警钟，能真正敲响在每一个父母和教育者的心中：在追求卓越的路上，别忘了倾听孩子内心的声音，守护他们生而为人的尊严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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