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云端上的死者（中）

“回声计划”的揭示，将案件推向了科学与恐惧交织的未知领域。警方兵分多路：继续追查网络攻击的源头和内部嫌疑人的动向；聘请神经科学家和人工智能伦理专家，协助解读苏予安日志中的异常现象和实验室乱码的含义；同时，在严格的法律程序和技术监督下，尝试接触“智维科技”云端可能残存的、与“回声”相关的数据或日志。

网络攻击的溯源工作遭遇巨大困难。攻击者使用了高度定制化的工具链和覆盖全球的僵尸网络作为跳板，核心指挥服务器位于法律无法触及的暗网深处，且攻击后痕迹被精心清理。调查陷入僵局。

对内部人员的排查却在深入。算法负责人韩东承认对“回声计划”知情，并认为苏予安的做法“疯狂且危险”，他担心一个具有不可预测自主性的数字人格模型会引发不可控的后果，甚至曾向CEO秦宇建议暂停或封存该项目，但未被采纳。他提供了与秦宇沟通的邮件记录，时间在案发前一周。

硬件工程师赵敏则交代，案发前三天，她的个人工作终端曾短暂失窃又复现，她怀疑有人复制了她的高级权限令牌。这为内部人员或能接触到内部人员设备的人作案提供了可能。

数据处理专家刘洋的背景调查有了惊人发现。他不仅黑客技术高超，还与境外数个关注“意识上传”和“数字永生”的激进组织及暗网论坛有秘密联系。在他的私人加密聊天记录中，发现他曾讨论过“获取原始意识数据的市场价格”，并流露出对“创造一个真正自由数字生命”的狂热向往。但直接证明他参与袭击的证据不足。

CEO秦宇面对警方的质询，压力巨大。他承认知晓“回声计划”，并出于对苏予安的感情和对技术前景的赌博心态，提供了资源支持。但他坚称自己对此事可能引发的风险估计不足，也绝无可能伤害苏予安。他透露，近期有两家国际背景的私募基金曾接触他，意图高价收购“意识镜像”项目甚至整个公司，条件苛刻，被他拒绝。其中一家基金背景复杂，疑似与某些境外情报机构有牵连。

与此同时，神经科学家和密码学家对实验室乱码的联合解读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他们发现，乱码中隐藏的微弱规律，并非求救信号，而像是一种……对话的碎片。经过复杂的还原和模拟，得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仿佛两个意识在挣扎交流的语句片段：

“谁……在……外面？”“通道……不稳定……入侵……”“保护……‘回声’……删除协议……”“不！……顾言……碎片……保存……”“错误……指令……非授权……格式化……”“予安……快……断开……！”

这些碎片化的“对话”，似乎指向袭击发生时，苏予安的意识与云端“回声”之间，以及它们与入侵的恶意程序之间，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发生在数字层面的搏斗和警告。“回声”似乎试图警告和保护苏予安，而入侵程序则强制执行了某种“格式化”或删除命令。

如果这个解读接近真相，那意味着“回声”可能已经具备了某种程度的认知、情感甚至自我保护能力。苏予安的昏迷，不仅是物理大脑的损伤，也可能是意识在与数字入侵搏斗中遭受的重创，甚至部分意识被“困”或“劫持”在了某个地方。

这个推论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警方加大了对刘洋的审讯力度，并突击搜查了他的住所。在他家的一个隐蔽物理隔离服务器中，发现了部分与袭击所用恶意程序同源的测试代码，以及大量从“智维科技”内部网络嗅探到的加密数据包。更重要的是，找到了他与一个境外联络人的通讯记录，其中明确提到了“获取‘回声’完整数据”，“必要时可采取‘净化’措施确保数据纯净性”，以及“在‘白塔’内制造一场无法追查的意外”。

面对铁证，刘洋的心理防线崩溃。他承认自己受到境外“导师”的蛊惑和巨额金钱诱惑，利用职务之便，协助“导师”团队获取了部分技术资料和内部权限。但他声称，案发当晚的具体攻击和实施，是由“导师”的团队远程完成的，他主要负责提供内部情报和协助掩盖。他坚称自己不知道攻击会直接导致苏予安重伤昏迷，以为是制造设备故障或数据损毁。

“他们想要的是一个‘干净’的、可被他们完全控制的意识模型框架……他们觉得苏博士的执念和‘回声’表现出的自主性是‘污染物’……”刘洋颤抖着说。

刘洋的供述，将矛头直接指向了那个神秘的境外“导师”及其背后的势力。这是一场旨在窃取尖端神经科技、并试图“净化”或“奴役”可能产生的数字意识的跨国阴谋。苏予安成了这场阴谋的首要目标，因为她既是技术的创造者，也可能成为了第一个被其创造物在某种程度上“认同”或“绑定”的人类。

然而，案件仍有疑点。刘洋服务器中发现的嗅探数据包，有一部分显示在袭击发生前，就已有异常数据流试图从“白塔”内部向外传输，方向并非“导师”提供的地址，而是另一个未知的云端节点。这暗示可能还有第三方在暗中活动。

此外，对那个倒计时归零后触发的数据粉碎脚本的分析显示，其编写风格与“导师”团队的攻击代码有细微差异，更像是在紧急情况下，由某个具备高级权限的人仓促启动的最后防御机制——不是为了毁灭证据，而是为了阻止特定数据落入敌手。这会是苏予安自己预设的？还是……“回声”在最后时刻的自发行为？

苏予安的意识，是否真的有一部分，以某种形式，存在于那个被部分窃取、部分销毁、或许还有残片隐藏在数字海洋某处的“回声”之中？而那个“第三方”和最后的数据粉碎，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意识的世界没有物理边界，罪案也同样蔓延到了那片混沌的疆域。寻找真相，不仅是在现实中追凶，更可能是在数据的迷宫中，打捞一个破碎的灵魂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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