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黄泉路上,我给你掌灯
夜色深沉,东厂西墙一处不起眼的假山被推开,露出一个黑不见底的洞口。
洞口吹出的风带着泥土的腥味。
杨凡站在洞口,身前跪着三百余名东厂的缇骑和番役。
这些人是东厂最后的骨血,每一个都曾跟着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
他脚边放着几个沉重的木箱。
箱盖打开,里面不是兵器,而是码放整齐的金锭和一叠叠厚实的银票。
旁边还有一摞用油布包好的册子,都是他搜罗来的武功秘籍。
“这些钱,你们分了。”
杨凡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开,听不出什么起伏。
“出了城,往南走,去江南,或者去塞外,都行。”
“改名换姓,置办些田产,娶妻生子,别再练武了,做个富家翁。”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差事。
没有人动。
跪在最前面的一名档头抬起头,那张满是刀疤的脸上,肌肉在抽动。
“督主,我们不走。”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卡着沙子。
“我们的命是您给的,您不走,我们哪儿也不去!”
“对!不走!”
“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跟那帮天上来的杂碎拼了!”
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低吼,三百多人的眼睛在黑夜里泛着红光,像一群被逼到绝路的野狼。
杨凡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从箱子里拿起一本册子。
“张虎。”
他念出一个名字。
那名刀疤脸的档头身体一震。
“属下在!”
“你练的虎煞刀,刚猛有余,变化不足,这本《乱披风刀法》,讲究借力打力,能补你的短板。”
杨凡将册子扔了过去。
张虎下意识地接住,那本薄薄的册子在他手里,重得像一座山。
“李四。”
另一名番役抬起头。
“你的追魂步只练到第三层,这里有后续的心法,练成了,天下没几个人能追上你。”
又一本册子被扔了出去。
“王麻子,你的铁布衫有罩门……”
“赵猴儿,你的暗器手法……”
杨凡一个一个地念着名字,将那些秘籍一一扔到他们手里。
每一个人,他都记得他们的名字,记得他们所学的武功,记得他们的长处与短处。
被念到名字的人,都死死地攥着手里的秘籍,身体开始发抖。
一开始只是肩膀的耸动,很快,压抑的抽泣声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这些在诏狱里用酷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督主!”
张虎猛地把秘籍砸在地上,重重地磕头。
“我们不要什么秘籍!我们只要跟着您!”
他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们愿随督主赴死!”
三百多人齐声嘶吼,声音里带着决绝。
杨凡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最后,他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你们陪我死。”
“我需要你们,活着。”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那本《乱披风刀法》,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重新塞回张虎怀里。
“你们死了,谁来告诉后人,东厂的番役,不是只懂阿谀奉承的阉狗?”
“谁来告诉他们,我们也曾为这天下,流过血,拼过命?”
张虎愣住了,眼泪挂在脸上,说不出话来。
杨凡站直身体。
“这是命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违抗的重量。
“拿着钱,滚。”
“活下去。”
没有人再说话。
他们看着杨凡,然后一个接一个,沉默地捡起地上的金银,背起行囊,走进了那个黑暗的通道。
他们没有回头。
很快,院子里只剩下寥寥几人。
小林子一直站在杨凡身后,他没有跪,只是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嘴唇咬得发白。
“干爹……”
他刚开口。
杨凡突然抬手,指向他身后的一名中年人。
那人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气息若有若无,是杨凡收拢的几名大内供奉之一。
“你,带他走。”
杨凡对那名供奉下令。
“护他周全,若他有半点差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名供奉抱拳,低头。
“遵命。”
小林子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转过身,不敢相信地看着杨凡。
“干爹?我不走!”
他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杨凡的大腿,整个人都挂在了上面。
“我不走!您不能赶我走!”
他哭喊起来,鼻涕眼泪蹭了杨凡一身。
“他们都有家有口的,他们该走!我没有家,您就是我的家!”
“黄泉路上黑,没个人照应怎么行?我得给您掌灯!”
杨凡低头,看着死死抱住自己不放的小林子。
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什么,很快又被一片冰冷覆盖。
他抬起头,声音变得严厉。
“糊涂!”
“你活着,杨家的香火就在。你死了,谁每年清明给我烧纸?”
小林子哭得更凶了。
“我不管!我不要给您烧纸,我要陪着您!”
杨凡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轻轻放在小林子的头顶,摸了摸他的头发。
小林子感受到头顶的温度,哭声一顿,仰起脸,眼中带着一丝希冀。
就在这一刻。
杨凡的手掌,化作手刀,快如闪电,切在了小林子的后颈上。
啪。
一声轻响。
小林子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睛一翻,身体软了下去。
杨凡扶住他,将他交给旁边那名供奉。
“走吧。”
供奉接过小林子,看了杨凡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扛起昏迷的小林子,身影一闪,消失在密道的黑暗里。
所有人都走了。
偌大的东厂,顷刻间变得空空荡荡。
晚风吹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杨凡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央,站了很久。
他缓缓转身,走向那扇敞开的东厂大门。
他伸出手,握住两扇厚重的门环。
吱呀——
沉重的大门被他缓缓合拢。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东厂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杨凡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脱下身上那件飞鱼服,换上了一身早已备好的白衣。
那白衣如雪,纤尘不染。
他走到兵器架前,取下了那把跟随他多年的绣春刀。
他坐到桌边,从怀里拿出一块柔软的白布,开始擦拭刀身。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
从刀柄的缠绳,到护手的血槽,再到狭长的刀身。
他擦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那暗红色的刀身,映出他自己的脸。
他看着刀身里的倒影,轻轻开口。
“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刀身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像是在回应他。
夜,过去了。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透窗纸,照在杨凡脸上时,他睁开了眼睛。
他站起身,将那把擦得光可鉴人的长刀,重新挂回腰间。
他推开房门,穿过空无一人的庭院,走到了东厂的大门前。
他伸出双手,按在门板上。
用力一推。
厚重的大门,向外打开。
门外,晨光万丈。
杨凡一人,一刀,走出了东厂的大门,走向皇宫的方向。
他的背影被晨光拉得很长,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决绝,且再无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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