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草原没有如果，只有成王败寇
大军转向，如同一头猛兽调转了身躯。草原的风依旧在吹，却再也吹不进这支队列森严的军队之中。六千名步兵组成的方阵，像三块移动的黑色礁石，在草海中犁开笔直的航道。他们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甲片摩擦的声音连绵起伏，形成一种单调而又具备压迫力的背景音。这不是一支军队在行军，更像是一座钢铁铸造的工厂在平移。
萨尔娜催马来到阿史那·云的侧翼，她已经换下了一身轻便的皮甲，与那一百名铁骑一样，全身包裹在厚重的铁甲之内，只露出一双被风吹得发红的眼睛。她不再质疑，当那匪夷所思的转向命令被军队如此完美地执行后，所有的疑虑都转化成了冰冷的战意。这支军队，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支草原部落了。
“汗，我们已经强行军一天一夜，士兵们还能坚持，但战马需要休息。”她的口吻是纯粹的军情汇报，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不能停。”阿史那·云没有看她，他的视线一直锁定在东北方的地平线上，“我们每停下一个时辰，阿史那·咄苾的王庭就多一个时辰的准备时间。我们的优势，就在于他根本想不到我们会来。”
康默然骑着一匹耐力上佳的河曲马，跟在队伍的稍后方。他不像军人那样沉默，一天一夜的跋涉让他面容憔悴，但他的精神却异常旺盛。他看着前方那沉默行进的钢铁洪流，计算着另一笔账。这一万五千多点积分换来的军队，正在进行一场豪赌。赌赢了，整个白狼部的财富，连同其附庸部落的贸易通路，都将成为苍狼部落的囊中之物。他，康默然，将成为这条新通路上唯一的黄金分拣人。
“汗，”康默然策马靠近，“白狼王庭不同于黑沙部那种帐篷聚落，我听说他们用石头和木材修建了坚固的围墙，还有壕沟。我们的步兵……”
“围墙挡不住雷霆。”阿史那·云的回答简洁明了。
他不需要解释更多。这支军队的战术核心，从来就不是传统的攀城攻坚。
连续三天的急行军。
没有炊烟，没有营火。士兵们依靠着出发前准备的肉干和清水维持体力。夜晚的草原寒冷刺骨，他们就地蜷缩，用毛毡裹住身体和武器，在短暂的轮休中恢复体力。马匹的嘴被套上嚼子，防止它们在夜间发出嘶鸣。整支军队如同幽灵，在广袤的草原上无声地滑行。
第三天黄昏，当夕阳将草原染成一片金红，最前方的斥候终于带回了消息。
“汗！前方三十里，就是白狼王庭！”
大军在一处背风的丘陵后方停了下来。士兵们没有欢呼，也没有骚动。他们只是停下脚步，检查武器，补充水分，用冰冷的河水擦拭满是征尘的脸。那一百名重装铁骑被牵引到队伍的最前方，战马大口地咀嚼着精料，恢复着长途奔袭消耗的体力。
阿史那·云下了马，与萨尔娜、哈丹以及几名百夫长一同登上了丘陵的最高处。
夕阳的余晖下，白狼部的王庭展现在他们眼前。
那是一座真正的城市雏形。方圆数里的范围内，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数千顶帐篷，中心区域则是一片由巨大木材和夯土构筑的建筑群。最中央的，是属于白狼可汗阿史那·咄苾的巨大牙帐，金色的狼头旗帜在风中无力地垂着。一圈粗糙的木石围墙环绕着核心区域，墙外还有一条新挖的壕沟。
城市里升起千百道炊烟，牛羊在远处的草场上汇集成群，牧人的歌声隐约可闻。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象。
萨尔娜举起单筒望远镜，这是康默然提供的新奇玩意儿。她的手稳定得像一块岩石。
“墙上的哨塔，每座只有一两个人。城门口，没有重兵把守，只有几个卫兵在盘查进出的牧民。他们的主力，真的不在。”萨尔娜放下望远镜，口吻中带着一丝颤栗。那不是恐惧，而是即将见证奇迹的激动。
阿史那·云的预判，准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阿史那·咄苾，那位自负的白狼可汗，为了那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陷阱，抽空了自己老巢几乎所有的防御力量。他把最锋利的爪牙都派去西方，准备围猎苍狼，却把柔软的腹部毫无防备地暴露了出来。
“哈丹。”阿史那·云开口。
“在，汗。”
“步兵方阵向前推进到一里外。第一排火枪手，目标是墙上的哨塔和城门守卫。三轮齐射后，刀盾手上前，清理出通道。”
“是！”
“萨尔娜。”
“在！”
“你的轻骑，绕到王庭后方，截断所有可能逃跑的路线。我不要俘虏，我只要他们的人头和牲畜。”
“明白！”
阿史那·云的视线最后落向丘陵下方，那一百座沉默的钢铁堡垒。
“铁骑，跟我来。当步兵打开缺口，我们就是凿穿他们心脏的钻头。”
命令下达，没有任何异议。
大军开始缓缓地从丘陵后方移动出来。三个巨大的方阵在暮色中展开，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死神的眼睛，凝视着那座尚在安宁中的城市。
一切都按照最完美的剧本在上演。
就在此时，阿史那·云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见，从白狼王庭那座看似毫无防备的东门，一骑快马飞驰而出。那名骑士没有携带任何武器，马背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皮囊。他没有向任何方向的草场去，而是径直朝着西方，朝着阿史那·咄苾主力部队所在的方向，拼命地抽打着坐骑。
他不是牧民，不是商人。
他是一个信使。
一个被派出去求援的信使。
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那个自以为是的猎人，终于察觉到了脖颈后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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