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我不去，谁去？
卫国公府。
夜深了，风却没停。
北风呼啸着顺着窗缝钻进来，把烛火吹得忽明忽暗。
李靖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没拿兵书，也没看地图。
他只是静静的盯着堂下。
那里趴着一头老虎。
这是李靖养的。
这头畜生平日里被喂得太饱，总是懒洋洋的睡觉。但今晚，它没睡。
它焦躁的在转圈，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那双黄褐色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北边。
畜生的直觉，总是比人要灵敏。
它闻到了。
那是同类的味道，也是血的味道。
“你也感觉到了？”
李靖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看着那头老虎。
“北边来了敌人。”
“这次来的，是会吃人的饿狼。几十万头，铺天盖地。”
李靖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老虎停下脚步，冲着李靖低吼了一声，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
这时候，门帘被掀开了。
红拂女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是一壶热酒，两斤切好的熟牛肉。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劲装，头发高高束起，即使是在家里，那股子英气也挡不住。
“吃点吧。”
红拂女把托盘放在案几上，顺手把一块带血的生肉扔了过去。
老虎一口接住，趴在角落里撕咬起来，发出咔嚓咔嚓的骨裂声。
“陛下把兵符给你了？”
红拂女倒了一杯酒，递给李靖。
“给了。”
李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滚下去，身子暖和了不少。
“五万人。”
他伸出五根手指，在烛火下晃了晃。
“还是拼凑出来的五万人。十二卫的底子只有两万，剩下的三万，是从长安城里现抓的壮丁。有的连刀都不会拿，有的连甲都没有。”
红拂女的手顿了一下。
“对方呢？”
“三十万。”
李靖又倒了一杯酒，苦笑了一声。
“三十万全副武装的精锐。那个阿史那·云，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按照战报上说的，有那种能发雷鸣的武器，还有全身包着铁甲的重骑兵，虽然有人带回来了他们的配方和图纸，但是我们就是制作不出来。”
“药师。”
红拂女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神有些担忧。
“这仗，能打吗？”
李靖沉默了。
他站起身，走到笼子前，看着那头正在吞食生肉的老虎。
“打不了。”
李靖摇了摇头，语气很平静。
“按照兵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现在咱们是被人家倍了六倍。”
“而且装备上有代差。”
“拿血肉之躯去填那些武器和骑兵，就是送死。”
“那你还去？”
“得去啊。”
李靖转过身，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不去，谁去？”
“我不去，这五万人就是一盘散沙，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就会被吃干抹净。”
“我不去，那三十万大军跨过泾水，长安城里的百万百姓，就都是那头老虎嘴里的肉。”
他指了指笼子里的猛虎。
“陛下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我李靖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李靖走回案几前，抓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用力的嚼着。
“五万人，挡住三十万。”
“是很难。”
“但只要我李靖在泾阳站着，他们就别想舒舒服服的过去。”
“就算是死，我也得崩掉那个阿史那·云两颗牙。”
……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
长安城北的校场上，寒风卷着沙尘，迷得人睁不开眼。
五万大军，集结完毕。
这支队伍看着让人心酸。
队伍前面是两万左右的金吾卫和神策军，装备还算整齐，穿着明光铠，手拿长枪。可这些人一个个脸色发白，显然是被三十万敌军的数字吓到了。
队伍后面更惨，是三万临时抓来的府兵和壮丁。里面有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有脸上稚气未脱的少年。他们身上的皮甲破破烂烂，有的人干脆只穿着布衣，胸口缝了块护心镜。手里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横刀、长矛，甚至还有人拿着家里的铁叉。
没有激昂的战鼓，没有震天的口号。
整个校场死气沉沉，只有风吹动旗帜的猎猎声。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出征。
李靖骑着马，缓缓走上点将台。
他换上了一身擦得铮亮的战甲，头盔上的红缨在风中飘扬。
他没有废话。
也没有说什么保家卫国的大道理。
李靖只是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北方。
“突厥人来了。”
他的声音被内力裹挟着，传遍了全场。
“他们想抢咱们的粮食，睡咱们的女人，杀咱们的娃。”
“我不想死。”
“我知道你们也不想死。”
李靖的目光扫过那些年轻的脸庞。
“但咱们身后就是长安。”
“咱们退一步，咱们的老婆孩子就得死。”
“所以。”
李靖猛的一挥剑。
“跟我走！”
“去泾阳！”
“去告诉那帮草原蛮子，大唐的男人，还没死绝呢！”
“出发！”
轰隆隆——
大军开拔。
五万人马，带着一股有去无回的气势，走出了长安城，向着北方的泾阳防线涌去。
……
与此同时。
朔方城外。
这里是另一番景象。
三十万大军铺满了大地，黑色的甲胄连成一片，望不到尽头。那股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完颜娄室骑在马上，手里提着粗大的马鞭。
他面前，站着萨尔娜。
这个女人今天显得格外兴奋。她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精钢胸甲，腰间挂着两把弯刀，手里还拎着一把短柄火枪。
她的身后，是八千名耶尼切里新军。
以及，那被强行划拨过来的十个猛安，整整四万名草原骑兵。
“萨尔娜。”
完颜娄室的声音像两块生铁在摩擦。
“这四万人，交给你了。”
他指了指那十个猛安的方阵。
这些是征召来的部落兵，虽然也配了甲，但纪律性和战斗力比起主力还是差了一截。
“他们是填壕沟的土。”
“是试探火力的肉。”
完颜娄室的眼神冰冷。
“我要你带着他们，作为先锋，全速推进。”
“遇山开路，遇水搭桥。”
“如果有大唐的军队阻拦，就用这四万人去冲，去耗。”
“把你的耶尼切里新军藏在后面。”
“等对方被这四万人缠住，露出破绽的时候，再用你的三眼铳和炸药包，给老子狠狠的打！”
萨尔娜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狠厉。
“明白。”
她转过头，看着那四万名还有些茫然的部落骑兵，就像在看一群猎物。
“大帅放心。”
“我会用他们的骨头，给汗王铺出一条通往长安的大道。”
萨尔娜猛的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小的们！”
她尖叫着，声音刺耳。
“想发财吗？”
“想抢女人吗？”
“那就跟着老娘冲！”
“谁敢后退一步，老娘的枪子儿可不长眼！”
“杀！”
四万多骑兵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嚎叫，跟着萨尔娜冲了出去。
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
半个时辰后。
阿史那·云的中军也动了。
他和完颜娄室并排骑行。
身后是如同堡垒般的铁浮屠。
再后面，是那六千名扛着陌刀的巨汉，以及两万多辆满载物资的大车。
四门巨大的红衣大炮被牛车拉着，沉重的炮身在冻土上压出深深的车辙。
“汗王。”
完颜娄室看了一眼前方滚滚的烟尘。
“萨尔娜已经出去了。”
“那十个猛安，估计剩不下多少。”
“无所谓。”
阿史那·云的声音从面甲下传出来，没有任何波澜。
“优胜劣汰，这是草原的规矩。”
“能活下来的，才有资格享受帝国的荣耀。”
“死了的，就是肥料。”
他抬起头，看向南方的天空。
那里乌云密布。
“李世民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阿史那·云冷笑了一声。
“他肯定会派李靖来。”
“大唐能打的一个了。”
“李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野战打不过我们，肯定会死守泾阳，依托地形和我们周旋。”
完颜娄室握紧了手里的马槊，眼中充满战意。
“那就碾碎他。”
“管他什么军神，什么计谋。”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都是笑话。”
阿史那·云点了点头。
“传令全军。”
“不用节省马力，不用节省粮草。”
“急行军！”
“我要在二十天内，看到泾河的水。”
呜——
牛角号声响彻荒原。
庞大的军队开始全速前进。
无数的马蹄敲击着大地，发出的轰鸣声甚至盖过了风雪。
国战。
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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