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
有没有那么一首诗篇/找不到句点/青春永远定居在/我们的岁月/男孩和女孩都有吉他和舞鞋/笑忘人间的苦痛/只有甜美
一大家好,我叫陈果冻
陈遥以前不叫陈遥,叫陈国栋。
这个名字本来也没什么好稀奇的,目标明确单纯,充分表达了父母望子成龙爱家爱国爱人民的纯洁意志。于是这个一年级的小男孩怯生生地站到讲台上去,说,大家好,我叫陈国栋。
底下轰然而笑。在我们那小城乡音里,国栋与果冻的发音没有任何差别。
这一笑,注定了果冻一名将流芳百世传唱万年。高一认识果冻的时候,果冻已经不叫国栋,叫做陈遥。然而即使在他愤而改名的几年之后,所有人仍然不屈不饶地喊他,喂,陈果冻!
二白色小短裙的女生
果冻跟我说起她时,神色略略带着一种不可捉摸的痴迷。那个女生在一个夏日的午后随着老师款款向果冻走来,红色吊带白色短裙,齐肩短发,笑容羞赧,眼神清亮,窗外的阳光在她的脸上涂了一层淡淡的光芒,14岁的果冻愣愣瞧着,脑海里使劲蹦跶的就只有四个字——天使天使!
就这样,初三转班过来的何思琪在果冻身边一坐就是一年。果冻回忆起这一年的时光,嘴角总微微噙着笑意。我偏过头鄙视地望着他,他便砸吧砸吧嘴巴说,没办法,人家真的漂亮嘛~
这天下午放学后,我们在操场的台阶上一直坐到了夕阳沉下。路灯渐次亮起,果冻侧脸的剪影安静而专注,我看着他眼睛里孩童般跃动的神采,忽然间不忍心打断他。他一直说着,说他为她写的日记,说她给他画的漫画,说他们下课常常对着手抄的歌词本一起唱歌,说他们因为上课传小纸条被老师罚站,说他生日时她折的好多小星星。
果冻低头拨弄地上的枯草,轻声说,我宁愿不要进这个什么混蛋尖子班,要是能去二中,与她仍然坐一起多好,——就算是只能偶尔见到,都是好的。
高一时候的我还无法理解这样深刻的喜欢。我只怔怔地看着他,然后说,诶果冻咱该回家了。
那是我和果冻高中唯一一次独处,也是他唯一一次向我提起何思琪。后来偶尔我开玩笑的时候说起她,他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说什么。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有些人,心里的事情说一次就够了,甚至一次都不需要说,他们只是小心翼翼地,藏着,保护着,像玻璃一样美好而易碎的,他们唯一的童话。
三他是夏天里的风
很难说高一我跟果冻是怎么熟络起来的。这个零班由于分数线的缘故造成了男女比例极大的不均衡。全班43一共个人,只有10个女生,正好坐满第一排。我坐在靠窗的那组,果冻是我的后桌。
果冻有一手漂亮的书法和出彩的文笔,从一开始就深得班主任语文老师的喜欢。加之后来成绩优异,人缘极佳,口才出众,长得又清秀乖巧,开学不到一个月便以全票当选了班长。更有女生内部可靠消息称,全班10个女生已经有6个为他俘获了芳心。
我只有暗暗咋舌而已。他那个光芒四射的世界离我太遥远。那时我侥幸中考发挥超常,成绩刚达分数线,整日里趴在书桌上看金庸梁羽生看得昏天黑地,偶尔听听窗外鸟声蝉鸣,写写小文伤春悲秋,日子沉默而自在。
我们第一次讲话是在开学近两个月以后。当时他正眉飞色舞地跟同学讲他小时候的故事。我忽然回头问他,“你认识于翔?”
他有点愕然,“认识啊,从小到大的,好兄弟。怎么了?”
我耸耸肩,笑了笑。说,“也没什么啊,我看上他了。”
果冻就这样彻底被我震撼了。后来一想到这件事情他就极其无奈——你是女生啊,难道就一点都不晓得要矜持一点么?
于翔与果冻是不同的。如果说果冻是冬天里的阳光,无论何时只要他出现就会感到温暖和安全,那么于翔就像是夏天里的风,轻快爽朗,肆无忌惮,看到他就忘掉了所有烦扰担忧。认识于翔是在中考过后的的游泳培训班,不识水性的我第一次下水就被呛到半死,他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便把我拉上岸,对我说休息一下再下水吧。然后笑笑就转身走了。自此以后我就常常穿着我蓝色小裙子的泳衣坐在泳池边上,有意无意会偷偷往男生那边张望,那个水波荡漾的夏天的就这样在他的笑声和身影里变得清爽而欢欣。那个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的男生,竟让我在后来的整个高中时代念念不忘,内心深深浅浅的喜欢如潮水时涨时退,不可释怀。
果冻说,你一点都不了解他,你喜欢他什么呢。
我转身趴在他桌上,懒洋洋晃晃脑袋,说,不知道啊,就是喜欢嘛。
那时并不知道怎样才叫做喜欢。仅仅是在心底简简单单地藏着那么一个人,想起来会有轻轻的欢喜和惆怅。年少时候的单恋,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自编自演出来的美好寓言。
四蓝天下的你
果冻并没有给我讲什么有关于翔的事迹,奇怪的是我也没有想去问起。只是我与果冻自此就渐渐熟悉了起来。那些深秋午后的课间小憩,淡黄色阳光从外面铺展在窗台和书桌上,我们一前一后拉着长长的耳塞线,单放机里放着安静的歌。时光敛步轻音,在窗外绿树的枝桠间从容走过。
从那天后,每次拿出武侠小说都会被果冻毫不客气的抢下,在他理直气壮的注视下,我心虚得几乎无法反手夺回来。如此逐渐整个高中都习惯了不再去碰它,一直到大学才重拾起我的小说事业。
上课俯身拾东西的时候偷偷解掉果冻的鞋带,他佯装不知,直到下课才气定神闲地踢踢我的凳子说,喂,给系上。于是我低下头笨拙地在他鞋子上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地打结,他无奈得不行,蹲下身来教我系鞋带。足足教了近十次,我才明白那个神奇的蝴蝶结到底是什么形成的。一直到现在,我每系起蝴蝶结就会记起果冻那时候无奈又好笑的神情。
班里流言渐起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相传那时候还会有喜欢果冻的女生的女生在日记里黯然写道“吴小沐与果冻才是真正的一对”云云。我听了只是觉得好笑,连辩解的念头都不曾有过。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可能的严重性,高一下学期的某个夜晚,老师终于把我请到办公室里。
我一路上猜测着老师叫我去办公室做什么。生性惫懒成绩黯淡的我从来是被老师遗忘的角落。结果老师看见我便开门见山地对我说,据说你和陈遥两个人走得太近,陈遥是个相当有前途的好学生,我不希望你们耽误了彼此。我怔了怔,莫名所以地说我们只是朋友啊。老师不可置否地笑笑,然后语重心长地讲了一堆早恋误人之类的实例和道理。我渐渐从愕然转为愤怒,冷冷地把话听完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满怀委屈地走到座位上,果冻的同桌迎了上来让我做心理测试,内容大约是想起某个人时他的背景是什么颜色。我满心不耐,拿起笔草草选了几个颜色。最后看到“陈遥”,一瞬间浮现在脑海里的,是他穿着那件被我涂得乱七八糟的校服外套站在蓝天之下对我微笑的样子。于是我提起笔,写下:蓝。
给我做心理测试的男生忽然神神秘秘地笑起来,说你跟果冻做的结果是一样的哎。然后贼兮兮地笑着把杂志上的测试结果找给我看,上面写着:蓝色——所爱的人。
五呐,我恋爱了
不久老师就借故把我和果冻调开了,两个人渐渐疏远。再后来文理分班,我不带任何犹豫地选择了文科,心底有一种莫名的逃离感。不是没有留恋,然而那种少年时候的留恋来得单薄轻柔,远远比不上对老师的敌意,更比不上心比天高的梦想轻狂。
那个心理测试让我心里小小地震动了,偶尔也会小心翼翼地想念起他那件白色校服袖口上我用蓝色圆珠笔画下来的画,以及他垂眼轻轻哼歌时盘旋在他头顶上的金黄色阳光。
高二之后,几乎再也没见过他。
我简直不愿再去回忆接下来混乱而孤独的两年。软玉温香的文科班让人无法提起劲来,生活像一团柔软的棉花让人缓慢沉沦。我迫切地试图激励自己来抵抗这种沦陷,于是每次大考都打电话给果冻询问于翔的成绩。于翔的成绩并不如果冻一样出众,所以我才有勇气给自己理由去试着追赶以至超越。然而每每拨通果冻电话的时候,我总有一种轻微的恍惚感,我甚至觉得我并不是为了知道些什么,而仅仅是想要听到他的声音。
接踵而至的高考不好不坏地过去了。结局与想象得几无二般。我随着于翔报考和录取到了本省同一所重点大学,果冻去了遥远的北京。
高考后,七月宁静的夏夜,我无所事事地上网闲逛。于翔的QQ头像忽然在电脑右下角闪烁了起来。那是我问果冻要来的QQ号,加好友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他我是谁,也从来没有聊过天。我几乎是被吓到了,紧张地点开窗口。上面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吴小沐是么?”
“……是”,我有点犹疑,“你怎么知道?”
“嗯,我都知道。”
“都知道?”
“都知道。”
我默然。惶惶然地不敢去想他所说的“都知道”指的是些什么。
时间在记忆里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屏幕上忽然跳出来一行字,“做我女朋友吧。”
他用的是句号。我脑海里瞬间空白,甚至忘记了去问为什么。
一直到后来我也没有问过为什么。因为我问于翔喜不喜欢我的时候,他从来都不肯说。如果不是喜欢,那别的任何理由都没有听的必要。是冲动,寂寞,感动,还是别的什么,无从得知,也不再重要了。我只知道,那个时候的我是幸福的。即便是幸福得一厢情愿。
果冻说,跟着他,好好过。
他说这话的时候低低垂着眼睛,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微弱的光。我忽然间有些心疼。
那个眼神我曾经见过的,在两年前他跟我讲何思琪的时候。
于翔说,“果冻会不会是喜欢你啊。”
我心底莫名慌乱了一下,然后撇撇嘴说,“乱讲,人家喜欢的是何思琪好不。”
“你懂什么,”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那只是他的梦。你,才是真实的。”
我欲言又止。
——那时候,你不也只是我的梦么。
六那个少年,未完成的梦
与于翔在一起的日子快乐得无法无天,那时候的我多么天真啊,还以为真的就可以这样牵着手唱着歌,简简单单地天长地久下去了。人太容易被满足,幸福便来去自如。还没等我弄清它究竟是怎样是怎样来的,它就已然走了。在第三个月,于翔消失得彻彻底底。
他是这样一个说走就走不留后路的人,当他意识到自己终于无法真正地喜欢上我,亦无法对我解释什么,只好选择一言不发地离开。分手时,我看着他眼底的歉意和无奈,心里连恨都没法恨起来,更多的,竟是释然。——也许对我来说,他真的只是一场过于繁华的梦,繁荣到极致便趋于虚假,破灭早就成为必然。
而果冻还是一如既往地陪伴着,那样不动声色的温暖下,没有了于翔的日子,尘埃渐定,一切仿佛都回到了高一那年一般,阳光是金色的,树叶哗哗作响,泡桐树的花啪地砸下来,砸落了一整个春天的青葱时光。
大一元旦的夜晚,零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学校广场上忽然放起了烟花,盛大华丽的光芒在夜空里此起彼伏,炫目而持久。我在那绚烂的天幕下激动得无所适从,给果冻拨去电话,想让他在那遥远寒冷的北方听听家乡新年的声音。电话一直没有接通,初冬的风声凛冽,我微微颤抖着,一遍一遍地拨过去,心里涌起奇异的不安。那种不安和惶恐,像是小时候在黑暗里醒过来发现爸爸妈妈都不在身旁,强烈地无助和孤单。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这么习惯和依赖了他的存在。
很久很久以后,他的声音终于在电话那边响起来,我忽然鼻子一酸,差点就哭了。那时烟花已经放完了,人群也都散了,我一个人握着电话无力地蹲在广场冰冷的地上,觉得手中仿佛是所有支撑与温暖所在。他带着朦胧的睡意问我怎么了,我一阵恍惚,忽然脱口而道,果冻我们恋爱吧。
他半天不出声,然后轻声说道,小沐,我跟何思琪在一起了。
我愣愣地回不过神来,内心的某个角落似乎在缓慢撕裂,细微持久地疼痛。
于是我努力笑着,说,你居然不告诉我?!
他说,因为我喜欢你。
我又愣了。心里一半火焰一半海水。
果冻说,知道么,也许……也许她对于我,就像于翔对于你……她是我未完成的梦……
七我们相爱过的,对吧?
然而后来的后来,所有人都知道果冻是真的爱上了。
也许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会渐渐在那个梦境里不可自拔。我们眼睁睁地瞧着他为她欢欣为她神伤,为她魂萦梦牵为她相思瘦损。我们无能为力。就像半年以后我们知道何思琪选择离开时一样,无能为力。
果冻就这样从阳光底下慢慢走进了阴影里面,再也不肯出来了。暑假回家时看到他眼神里的颓唐,眉梢眼角和身形中都没有了从前的神采,连偶尔笑起来都有说不出的忧伤。我猛地心疼了起来,就像看到弟弟小时候跟别人打架鼻青脸肿地回家时一样,又心急又心痛,只想抱着他好好地哄他让他不疼了不哭了不要再难过了。
可是我什么都没法做。一向都是他来逗我开心,我在他的悲伤下便手足无措。我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深刻和痛苦的爱呢,原本那么单纯幸福的喜欢,竟然可以逐渐被岁月雕刻成一把锋利的刀,一刀刀,伤的都是人心。到底是我们要被原谅曾经的年少轻狂,不懂得如何去爱,还是要我们原谅时光,把我们从那个天真幸福的少年,变得这样沧桑。
成长与爱情,是殊途同归的劫难。
暑假结束返校的前一天早上,果冻约我出去看日出。我站在清晨的微光里,晓风扑面,看着果冻远远向我走来,时光像飞鸟一般扑啦啦回到了三年前的傍晚,那时候也是像现在一样,天正蓝,风又吹。少年时候的果冻嘴角微微上扬着,给我讲何思琪的故事。
红彤彤的太阳从波光粼粼的水面一跃而出,光芒万丈的金色晃花了我的眼。果冻忽然在蓝天之下转身向我拥抱,神色如受伤而沉默的孩童。我在那神色中再一次细碎地心疼起来,小声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然后轻轻放开了我。
我看着他忧伤的脸,心里一阵惆怅,恍惚间想到了那个心理测试,蓝天下他对着我微笑的样子。于是笑着问他,你那件被我画了画的校服,还在么?
那种久违的无奈又好笑的神情回到他的脸上。他说,在,当然在。然后像三年前一样冲我笑了,阳光在他的眼睛里轻轻闪烁。他说,我们回去吧。
我跟在他的身后。绿色的湖水荡漾在早晨的清风薄雾里,湖堤上的野花开遍了我们欢唱的年华。也许很多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会想起这个少年,在初升的太阳下不疾不徐地走着,地面上拖出长长的黑影,背影寂寞而温暖。
很久以后的一个深夜我想起来这些与果冻有关的故事,忽然嗤地笑出声来。拿起手机来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其实我们是相爱过的,对吧?
那相爱,简单得像初春花开,不可碰触,无须分说。见证它的,只有年少时,回不去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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