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好像有点不对劲
陈澄甚至能看清他解开的袖口下，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手腕，冷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微微起伏。
“嗯，马上开始。”陈澄回过神，慌乱地垂下眼睫，手指在桌面上摸索着，差点碰倒旁边的小夜灯。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注意力拽回正事上，点开了直播软件。
屏幕上瞬间涌入熟悉的ID和一片“来了来了！”“橙子新婚快乐！”“等得好苦！”的弹幕，热闹的虚拟喧嚣稍稍冲淡了房间里过分凝滞的空气。
陈澄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切换成直播间里特有的，温软又带着一丝朦胧睡意的腔调：“晚上好呀，我的宝宝们，抱歉让大家久等啦。”
她没注意到，身侧的男人在她开口的瞬间，目光便从她泛红的耳垂，移到了屏幕上那些飞速滚动的，亲昵又活泼的文字上，眸色不可察觉地深了深。
“嗯，最近是有点忙，不过答应大家的福利不会忘的。”
陈澄看着弹幕上关于她新婚的调侃，脸颊微热，含糊地带过，迅速进入主题：“好啦，今天给大家准备的是深海主题的助眠旅程，我会用一些混合的白噪音，还有比较慢的引导，希望可以帮到失眠的宝宝们，现在，请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或者坐好，我们准备开始了哦。”
她说着，指尖在设备上轻点，一段低沉舒缓，宛如潮汐在遥远海底涌动的前奏音乐流淌出来，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
同时，她调整了房间的灯光，只留下那盏暖黄的光线最柔和的落地灯，以及梳妆台上旋转的星空投影。
细碎的光斑落在她专注的侧脸和脖颈，又投射到身后的墙壁，仿佛将整个空间都拖入了一片静谧缓慢的星河。
陈澄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全然的沉浸与温柔。
她凑近麦克风，声音压得更低更缓，如同在耳畔呢喃的舒适：“现在，想象你正站在一片柔软的银色沙滩上，夜晚的海风很轻，带着微咸的气息，拂过你的发梢，你能看到远处深蓝色的海面，与夜空融为一体……”
她的声音具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像暖流包裹着听者的神经，一点点卸下防备。
直播间的人数在稳步上升，弹幕刷新的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偶尔飘过几条“好舒服……”“橙子声音绝了”“眼皮开始打架了……”
周时序不知何时坐在了她侧后方的单人沙发里。
他没有再看平板，屏幕的微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他交叠着双腿，目光专注落在陈澄被光影勾勒的纤细背影上。
此刻的她褪去了面对他时的紧张羞涩，变得温柔动人，偶尔瞥一眼屏幕，看到有趣的评论，她的唇角会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干净得毫无杂质。
面对屏幕上的弹幕，她会用气音回应：“嗯，小鱼干晚安也晚安哦。”
弹幕偶尔还会顽皮。
【橙子今天声音好像特别温柔！是不是新婚老公在旁边呀？[狗头]】
陈澄瞥见这条，下意识想偏头看一眼周时序的方向，又硬生生忍住，只当没看见，继续用平稳的气音引导：“感觉到海水漫过你的脚踝了吗？清凉，但不冰冷，它托着你，很轻很稳……”
【哈哈哈主播脸红了！我看到了！绝对有情况！】
【嘘——别吵，认真听，我要睡着了……】
【话说，今天直播间的榜一大哥没来诶？往常橙子的直播他可是雷打不动的到来啊。】
【真的欸，新婚夜都不来守护一下我们橙子嘛？[滑稽]】
提起这位神秘的大哥，陈澄心里微微一动，那是她直播间里最神秘也最阔绰的一位粉丝。
从她开播不久就出现，每次直播必到，礼物刷得毫不手软，却从不发言，头像是一片纯黑，简介空空如也。
她私下感谢过几次，对方也从未回复。
时间久了，大家便戏称那位为沉默的榜一大佬。
今天确实没看到那个熟悉的ID进入直播间的特效提醒。
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便被更专注的引导取代。
她逐渐加大了一些低沉的白噪音比例，像更深的海流在涌动：“让这水流，带走你脑海里所有琐碎的思绪，那些未完成的工作，明天的计划，刚刚闪过的小烦恼，让它们随波而去，越来越远，你的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放松。”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慢，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直播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悠长的背景音和她偶尔几个简短的，提示放松的词语。
在线人数稳定在一个很高的数字，但互动几乎停滞，显然大多数听众都已进入了半睡或预备入睡的状态。
时间悄然流逝。
一个半小时的直播，接近尾声。
陈澄做了最后的收束引导，声音轻柔：“现在，我会从三倒数，数到一的时候，你可以带着这份宁静入睡，晚安好梦。”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轻轻切断了主要的音频输出，只留下一点点极其微弱的持续的白噪音作为底衬。
然后，她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肩颈微微放松下来，每次长时间保持这种高度集中和特定发声状态，其实都很耗神。
直播结束的提示出现，她熟练地操作着下播，这才彻底从那个专注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房间里恢复了真正的安静，只有星空仪还在不知疲倦地旋转，以及身后似乎存在着的另一道平稳的呼吸。
陈澄忽然有些紧张。
她做得好吗？他听着睡着了吗？
想到这里，陈澄不禁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就看到周时序依然坐在那张沙发里，姿势几乎没变。
落地灯的光晕描摹着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在昏暗中看不分明，但陈澄可以肯定，那里面没有丝毫困意。
心底那点隐秘的，希望自己的专业能对他有所帮助的小小期待，“啪”地一声破灭了。
随之涌上的是一股淡淡的失落，还有一丝被全程审视后的赧然。
“看来是没什么用。”她垂下眼，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对你这种程度的失眠，我这点小把戏，果然还是太儿戏了。”
她想起林明熙说他试过很多方法，看过多顶尖的医生都收效甚微。
自己刚才，竟然还一本正经地推荐，真是班门弄斧，可笑得很。
房间里静默了几秒。
就在陈澄尴尬得想找点什么别的话题掩盖过去时，周时序忽然开口了。
“很好听。”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或许是因为在寂静默了太久，染上了夜色微凉的质感，却又奇异地柔和，打破了那一丝沉默。
听到他的夸赞，陈澄倏地抬起眼，撞进他的视线里。
周时序依旧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冷冽的审视，多了些别的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继续道：“你的声音很适合，引导的节奏，氛围的营造，都很好。”
闻言，陈澄神情微怔注视着他，失落感瞬间被欣喜冲散。
她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不自觉的追问：“真的吗？”
她一边问，笑容一边展露出来，纯粹而明亮，带着点孩子气的求证意味。
周时序看着她眼中骤然的亮光，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随即移开目光，低低“嗯”了一声。
“那就好！”陈澄笑起来，眉眼弯弯，先前直播耗神带来的些许疲惫似乎都一扫而空。
她转身一边开始收拾桌面上零散的小设备，一边忍不住小声雀跃地嘀咕：“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无聊或者没用呢，其实做这个挺有意思的，能帮到人睡着，我自己也觉得很有成就感……”
她絮絮地说着，声音轻快，带着分享的喜悦。
周时序没有再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重新落回她轻快忙碌的背影上，那片暖光笼罩着她，让她看起来毛茸茸的，毫无防备。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振动声打破了这短暂松弛的氛围。
是周时序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
他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拿起手机，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眸色便沉凝下去。
“抱歉，我接个电话。”他站起身，对陈澄简短地交代了一句，声音已然恢复了惯常的冷清平稳。
卧室的门被他轻轻带上，隔绝了大部分声音，但陈澄还是隐约听到了他压低的带着明显不悦与威严的只言片语：“怎么回事？我之前明确说过让他们负责人立刻给我回话。”
即使隔着门，那股属于上位者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依旧隐隐透了出来。
陈澄收拾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看着紧闭的房门，方才那点小小的雀跃欢喜，像退潮般迅速消散，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这才是真实的周时序吧？那个处于庞大商业帝国顶端，一个电话就能让无数人彻夜难眠的周氏总裁。
温柔耐心地陪她回门，安静地听她直播，甚至给出肯定，都只是他涵养极好的绅士风度。
想到这里，她轻轻吐了口气，将最后一个小夜灯收进抽屉。
手机又振动了一下，是后援会团长发来的私信。
【橙子宝贝！今晚直播效果超棒！我看好多宝宝都说秒睡了！不过……[对手指] 有个小小的遗憾，今天那位神秘的大佬居然没出现！以前你的直播他可是从不缺席的，每次都是榜一稳坐，今天连个影儿都没有……不会是爬墙了吧？[惊恐] 】
陈澄看着这条消息，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又回想了一下直播时匆匆掠过的观众列表和礼物栏，确实没有那个熟悉的、一片漆黑的头像和那个简单的字母“s。”
以前每次直播，几乎在她开播几分钟内，“S”就会进入直播间，然后开始持续地，数额不大但频率稳定地赠送礼物，直到她下播，累计金额总会稳稳占据榜首。
像今天这样完全缺席的情况，几乎从未有过。
不过她并没有困扰太久，就给团长回了条消息：【可能就是人家今天有事忙吧，谢谢团长帮忙维护啦，你也早点休息哦~】
回完信息，陈澄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
周时序还没回来，电话似乎还没打完。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去洗漱。
等她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周时序正好推开卧室门进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眉宇间凝着一层未散的冷意，眼底也带着一丝处理棘手事务后的淡淡倦色。
看到陈澄，他略微颔首，声音有些沙哑：“还没睡？”
“嗯，刚洗完澡。”陈澄看着他眉宇间里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烦躁，斟酌地问：“大哥，你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差不多了。”周时序言简意赅，显然不欲多谈。
他说着，走到衣柜前拿了睡衣：“你先睡，我洗个澡。”
“好。”陈澄乖乖应了，爬上床，缩进自己那一侧的被子。
浴室的水声再次响起。
陈澄侧躺着，望着窗外疏淡的月色，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闪着今晚的片段，他靠近时清冽的气息，他解袖扣时干净利落的动作，以及他安静听直播时的侧影……
她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身边的位置依旧传来令人安心的温热，男人的呼吸均匀绵长，似乎比昨夜入睡得更快了些。
但陈澄自己，却听着那平稳的呼吸，思绪纷纷扰扰，很久才沉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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