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你昨晚很乖
清晨的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陈澄是在一阵莫名的心悸中醒来的。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昨夜混乱的梦境碎片还在脑海里沉浮，但身体已经先一步绷紧，昨晚睡前最后的念头，像根小刺，扎在松懈的神经末梢。
她好像……又抱着什么东西睡了？
这个认知让她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怦怦直跳，带着宿梦初醒的慌乱。
映入眼帘的，是身侧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床单，和空荡荡的枕头。
陈澄怔怔地看着那片空旷，悬到嗓子眼的心，咚地一声落回原处。
她慢慢坐起身，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丝绸睡衣的吊带滑落到臂弯，露出一片白皙的肩颈皮肤。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发出极其轻微的送风声。
她拥着被子发了会儿呆，昨晚的记忆才逐渐清晰起来，他接了很久的电话，带着一身冷意和倦色回来，然后浴室的水声，再然后……她好像听着他平稳的呼吸，自己反而辗转反侧，不知何时才睡着。
所以，她昨晚应该没有再冒犯到他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卧室的门把手就传来轻微的转动声。
陈澄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房门被推开，周时序走了进来。
他已经穿戴整齐，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挺括，领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袖口露出半截精致的铂金袖扣，折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
整个人清冷矜贵，带着一种清晨特有的清醒而疏离的气场。
与此刻拥着被子睡眼惺忪，头发乱翘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四目相对。
周时序的脚步在门口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她脸上。
陈澄则彻底僵住，血液似乎一下子冲到了头顶，脸颊耳根瞬间滚烫。
她几乎能想象自己现在是一副多么糟糕的形象！
“醒了吗？”
周时序先开了口，听不出太多情绪的调子。
他一边问，一边走进来，顺手将门在身后带上，目光很自然地扫过她滑落的睡衣吊带。
陈澄像是被那目光烫到，手忙脚乱地把吊带拉回肩上，胡乱地拢了拢头发，声音因为刚醒而有些软糯含糊：“醒、醒了……”
周时序走到靠窗的单人沙发边，拿起之前放在那里的平板，闻言抬眸看她一眼，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睡得好吗？”
“挺好的。”陈澄含糊应答，心里却打着鼓。
她更想知道他睡得好不好，自己有没有打扰到他，但话在舌尖滚了几滚，没好意思问出口。
周时序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早餐准备好了，洗漱完下来吃吧。”
“好，我马上。”陈澄如蒙大赦，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赤脚踩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快步走进浴室，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镜子里映出一张绯红未褪的脸，眼睛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浮肿，头发更是乱得像鸟窝。
“陈澄，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嘟囔，捧起冷水泼在脸上，试图降温。
洗漱完毕，她看着镜子里总算清爽了些的自己，又做了个深呼吸，才拧开门把手走出去。
周时序已经不在卧室里了。
陈澄松了口气，走到衣帽间，准备换衣服。
衣帽间很大，分成了两边。
一边整齐悬挂着周时序各色昂贵的手工西装、衬衫、大衣，色调以黑、灰、深蓝为主，排列得像高级专卖店的陈列柜。
另一边，则挂着一些崭新的女装，款式多样，颜色也更鲜亮些，显然是给她准备的。
标签都还没拆，价格更是令人咋舌。
陈澄正犹豫着今天穿哪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属于周时序的那边，靠近门口的位置，男人正背对着她，站在落地镜前。
他似乎在调整什么，微微低着头，脖颈的线条拉伸出好看的弧度。
晨光从衣帽间另一侧的窗户倾泻进来，将他笼罩在一层淡金色的光晕里，连他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沉静而专注。
陈澄的脚步顿住，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周时序似乎从镜子的反光里看到了她。
他动作未停，也没有回头，只是对着镜中的她，很平淡地开口：“洗漱完了？”
“嗯。”陈澄应了一声，捏了捏睡衣的衣角，还是走了进去，尽量自然地走向属于自己的那半边衣柜。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空气里有淡淡的，属于他的清冽雪松香气，混合着衣帽间本身淡淡的木质熏香。
陈澄能感觉到他的视线，透过镜子，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这沉默比对话更让人心慌。
她随手取下一件浅米色的针织衫和一条同色系的休闲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柔软的布料，终于还是没忍住，侧过头，看向镜中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大哥……”
“嗯？”
“我昨晚……睡觉没有打扰到你吧？”她问完，屏住呼吸，眼睫紧张地颤了颤。
听到她的问题，周时序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来，面向她。
他手里拿着一条深蓝色的暗纹领带，此刻，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将她那份忐忑尽收眼底。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偏了下头，眉梢微不可察地轻扬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呢？”
他的语气很平，听不出是调侃还是陈述，那双眼睛却像沉静的深潭，清晰地映出她此刻有些无措的模样。
陈澄的心一沉。
果然……还是打扰到了吧？
像他这样睡眠极浅、对环境和细节要求极高的人，身边多了一个睡相未知的室友，怎么可能睡得好？
愧疚感瞬间淹没了她，陈澄低下头，看着自己拖鞋上毛茸茸的装饰球，声音更小了，带着浓浓的歉意和一种急于解决问题的急切：“对不起啊大哥，我睡相是不太好，自己也控制不了，要不然我们还是先分开睡吧？给彼此一点适应空间，等你习惯一点，或者……”
她越说越觉得这个提议合理，既能避免尴尬，也能让他休息得更好。
反正这宅子这么大，空房间多的是。
她说到这里又抬起头，想观察一下他的反应，却见周时序依旧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眸色似乎比刚才深了一些。
他没有对她分房睡的提议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在她话音落下后的短暂静默里，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
然后，他将手中那条质感极佳的深蓝色领带，朝她的方向，轻轻递了过来。
“会打领带吗？”他的声音依旧平淡，让人摸不透他此刻的任何想法。
陈澄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领带，又抬眸看看周时序平静无波的脸，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话题的跳跃是不是有点大？
但身体反应快过思考，在他沉静目光的注视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乖乖点了点头：“会。”
以前爸爸上班，偶尔领带歪了或者松了，她也会帮忙整理。
后来和徐渡交往，徐渡的着装风格偏休闲，很少需要打正式的领带，但基本的打法她还是记得的。
“嗯。”周时序轻点了下头，将领带又往前递了半分，意思不言而喻。
陈澄迟疑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条还带着他指尖些许温度的领带。
丝滑冰凉的触感熨贴着掌心。
她捏着领带，又看了看他明显在等待的姿态，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她帮他打领带？
心脏毫无征兆地，重重跳了一下。
她捏着领带的手指微微收紧，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一小步。
距离瞬间被拉近。
她站到了他面前，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愈发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淡淡的木质香调，无声无息地将她包裹。
他好高。
陈澄不算矮，但此刻站在他面前，视线平齐只能看到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
她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下颌线条。
这个认知让她的耳根又开始发热。
她努力忽略掉那过于清晰的存在感和自己莫名其妙加速的心跳，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领带上。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他颈后的皮肤，触感温热。
周时序似乎配合地微微低了下头，方便她的动作。
这个细微的配合让陈澄的心又晃了晃。
她屏住呼吸，开始回忆打领带的步骤。手法有些生疏，但步骤没错。
衣帽间里极其安静，只有她细微的呼吸声，和布料摩擦时极轻的窸窣声。
阳光从侧面照进来，将她低垂的专注的眉眼，和微微颤动的长睫，镀上一层柔和的暖金色光边。
彼时的她凑得很近，近到周时序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白皙光洁的额头，和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柔软唇瓣。
她身上带着刚洗漱完的清新水汽，和一点点她惯用的甜而不腻的橙花香气，丝丝缕缕，飘散在两人之间狭窄的空气里。
周时序的目光，从她微微颤抖的睫毛，移到她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尖，再落到她近在咫尺的、小巧的鼻尖上。
他的喉结不可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陈澄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领带上，绕圈，穿过，收紧，调整……
最后一个步骤完成，一个标准而端正的温莎结呈现在他挺括的衬衫领口下。
她轻轻舒了口气，指尖最后抚平了一下领结下方的细微褶皱，确保它完美妥帖。
“好了。”她小声说，如释重负，这才敢抬起眼看向他。
然而，一抬眼，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周时序不知何时，目光已从领带移到了她的脸上。
他就那样垂眸看着她，距离很近，近得她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小小的清晰的倒影。
陈澄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砰砰，砰砰……
声音大得她怀疑他都能听见。
她的脸颊温度再次攀升，甚至觉得被他目光注视着的皮肤，都有些微微发烫。
陈澄想移开视线，却像是被那目光定住了，一时之间，竟忘了动作。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滞，就在陈澄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注视和剧烈的心跳淹没时，周时序才淡淡出声：“你昨晚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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