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布局已成!
“蠢货,一群蠢货!”
酒楼雅间内,那位大人正在发火。
他原本布下的是一场近乎完美的暴乱。
人心,时机都掌握得恰到好处。
却偏偏在收网之前,被张鹤鸣一句轻描淡写的,“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给撕得粉碎。
这句话,不仅破坏了暴乱,更把他苦心经营许久的,崔文升人设彻底毁了。
他本已将崔文升塑造成一个,被朝廷裹挟,左右为难,迫于皇命不得不为恶的悲情角色。
现在全完了。
不用想也知道,此时再去摊派赋税,百姓的矛头只会对准他们,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小皇帝。
更致命的是,小皇帝的十日限令。
如今的淮安府,锦衣卫、东厂早已云集,连空气里都带着血腥味。
他闭目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已恢复了冷静。
“无妨。”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原本想用崔文升撕扯小皇帝精力,可惜,此人实在不堪大用。”
他冷笑一声。
“既然小皇帝想杀,那就送给他杀。”
视线缓缓移向窗外。
“但就算杀了崔文升,盐井照样开不了,漕运照样断着。
我倒要看看,他杀完人之后,要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汪承载被拿下,崔文升被推出去,不过都是表象。
真正的问题,还是未解决。
“传令泰州。
既然淮安没乱起来,那就让泰州乱。”
两淮都转盐运使司,最早治所在扬州,天启年间迁至淮安。
下辖通州、扬州、泰州三司。
皆是产盐之地,世代以盐业为生者不计其数。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已不再愤怒,而是恶心。
小皇帝也好,张鹤鸣也罢。
都太低级了。
低级到根本不配成为他的对手。
手段之粗糙,压根上不得台面。
他仰头望向窗外明月,胸腔里满是悲愤。
对手难求。
当真难求。
……
东暖阁中,崇祯看着死局,淡淡开口。
“朕不喜下棋。
这棋规不是朕定的。”
话音落下,他抬手一扫。
棋子翻飞,棋局尽毁。
毕自严咧了咧嘴。
陛下这棋艺,确实一言难尽。
悔棋数十手,偷子若干,可还是输了。
输了就掀桌!!!
“查得如何?”
崇祯伸手拿起一个苹果,用力掰开。
看了一眼,把带核的那一半递给毕自严。
毕自严默默接过,眼皮一跳一跳的。
“按户部统计,以五口之家计,每年买盐需半两银子上下。”
崇祯眉头微皱。
贵了。
以大明盐产规模而言,这个价格明显贵了。
“自万历四十五年起,大明实行纲运制。
将零散内商编为十大商纲。
册号以‘圣、德、超、千、古、皇、风、扇、围’为序。
不入商纲者,无盐可卖。
内商需先纳盐课,持盐引至指定盐场支盐。
并只能在官府划定的范围内售卖。”
说到这里,他稍一停顿,低声补了一句。
“但在这十大商纲之外,还有曲阜孔家的盐行。”
毕自严冷笑一声。
“官盐,储量不足也并非偶然。
有人暗中鼓动北直隶百姓大量腌制咸菜,说是要供应军中。
盐被迅速消耗,两淮产量又被人为压制,市面顿时无盐可售。
而这些咸菜,早已被人提前高价收走。
盐价飞涨,咸菜水涨船高,连带着腌菜用的菘菜,也价格暴涨。
辽东人以菘菜制酸渍菜,如今北直隶被掏空,辽东储菜严重不足。
满桂已奏报,若非陛下自南方调拨干菜,辽东军中如今已无菜可用。”
崇祯咬了一口苹果,眼睛缓缓眯起。
菘菜,就是大白菜。
酸渍菜,就是后世东北的酸菜。
这套布局,牵动盐、粮、菜、军需,横跨数地,影响整个大明。
这份心智,确实可怕。
只是,用错了地方。
毕自严躬身,表情严肃。
“另外,广东佛山一带的桑基鱼塘,发展得极好。
尤其桑园,已成典范。
佛山、顺德、南海、番禺一带,桑基鱼塘近二十万亩。
百姓纷纷推田为塘,有‘十倍禾稼’之称。”
他抬头看向崇祯,目光坚定。
“可奇怪的是,如此规模的养蚕制丝,大明的丝绸价格却越来越高。
臣在市面上,几乎找不到这些地方的丝绸成品。
最后才查明,此地所产丝绸被运往山东。
再由山东分流入京与各地。
但,更多的则走濠镜。
卖给了西方蛮夷。”
崇祯接口。
“你是说,有些银子,我们根本看不到。
就算知道他们从某地赚了无数银子也没用?
就算查,只能查到人,依然查不到银子?”
毕自严点头。
“是。
臣自负通晓天下财赋,但真正摸清孔家的手段之后,才知道何为恐怖。
他们借太仆寺从安南牟利,靠漕运与西夷通商……
钱一到手,立刻拉拢地方官员。
百姓得了好处,也会死心塌地。
淮安,不过是冰山一角。”
毕自严一向自傲。
但他不得不承认,若非陛下以内库扩编锦衣卫等。
并把他们遍洒天下,这些事,他根本无从察觉。
崇祯看出了毕自严的心思,开口安慰。
“无需妄自菲薄。
不是你不如他们。
而是你心里装的不是这些龌龊。”
崇祯抬头看向毕自严。
“他们倒是个好向导。
如此一来,朕就不必一地一地去挖。
只需顺着这条线,一根一根拔掉他们。”
崇祯冷笑。
“就从盐开始吧。”
……
朝堂中有两个人,让绝大多数朝臣打心眼里厌恶。
一个是沈星。
出身商贾,大忽悠沈惟敬的后人。
另一个是张鹤鸣。
货真价实的阉党走狗,魏忠贤的孝子贤孙。
可偏偏崇祯喜欢。
这两个人用起来极顺手。
沈星在四川送来奏报,让崇祯看得直啧舌。
三天,零伤亡。
灭掉了一个麾下有数万人马的土司。
办法简单粗暴,又下作到令人发指。
他盯上了那个土司的老婆。
严格来说,是他发现那女人常年欲求不满。
土司夜夜与小妾厮混,对正室不闻不问。
沈星从成都府里,找来一对打铁的兄弟。
这对兄弟高大,英俊。
同时身体异常强壮。
而且一直未娶亲。
可以说憋得眼睛瓦蓝焦绿。
至于他怎么把那女人,和这两兄弟搅到一块的。
奏报里没写。
但崇祯不用想都知道,手段一定极贱且下流。
结果土司被那女人联合两兄弟下毒干掉。
致使部众失控。
沈星趁机用集市和银贷诱惑。
使得众人重新归附朝廷。
没伤一兵一卒。
顺带还成全了俩老光棍和一个怨妇的“美满姻缘”。
这样的人,崇祯岂会不喜。
再说张鹤鸣。
崇祯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他上奏,从来只盯一个核心。
人什么时候都能杀,但藏起来的银子必须先找到。
……
淮安府。
那位大人,这一次摔出去的不是筷子,而是茶盏。
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就在他下令,让泰州乱起来之时。
江苏巡抚韩日缵,像鬼一样冒了出来。
直接拿了泰州知州。
知府和知州,只差一字。
可权力天差地别。
泰州是散州,本该归扬州府节制。
江苏巡抚越级拿一个散州知州。
说白了,就是拿大炮打蚊子。
可更要命的是,这位巡抚的做派和张鹤鸣完全不同。
不是暗查。
而是直接升堂问案。
一口气,把知州衙门里的人拿下了一大半。
顺藤摸瓜,又牵出了通州、扬州的官员。
这,才是那位大人真正暴怒的原因。
“蠢货!一群蠢货!”
泰州知州,算是个“趣人”。
别人煽动民变,好歹先忽悠。再造势,最后同仇敌忾。
他倒好,直接逼迫百姓,玩横的。
结果正好被韩日缵抓了现行。
百姓当场跪地告状。
拿下,毫无毛病。
通州那边,更离谱。
通州原是直隶州,直接归南直隶管。
南直隶裁撤之后,成了散州。
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亡命徒。
挟持了通州知州。
刀架在脖子上,对着锦衣卫嘶吼。
“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锦衣卫乐了。
威胁我?
当我吓大的?
就走给你看。
于是一步、两步、三步……还他娘的抬头望天。
噗。
那亡命徒说到做到,一刀抹喉。
下一瞬。
噗!!
敢当着锦衣卫的面刺杀朝廷命官?
当场剁碎。
至于扬州。
扬州至今没有知府。
原知府刘铎,天启七年辱骂魏忠贤,被下狱。
一直顶着扬州知府的名头在牢里蹲着。
其他官员被拿,不是韩日缵动的手。
刑部奉尚书刘鸿训的命令,直接把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知事、照磨、检校、司狱等。
一锅端,押往京城。
扬州知府衙门,彻底没人了。
茶盏碎地,那位大人只剩满脸苦涩。
没人了。
没人可用了。
几地官员被连根拔起。
紧接着清查贪腐,百姓击掌相庆。
想靠民乱翻盘,已无可能。
此刻的淮安府,唯一还能用的,只剩一个明天就要被砍头的崔文升。
盐工、漕工,一个个抱着膀子数手指。
就等着十日一到,看崔文升怎么死。
指望他们造反?
做梦。
哪一步出了问题?
他在问自己。
布局天衣无缝,环环相扣。
这么精妙的布局,怎么可能被张鹤鸣一句话,就给破了?
“无妨。”
一出口,旁边的属下腿都软了一下。
从最早准备把郭尚友推出去,到诬陷浙江总兵郭钦。
再到汪承载被拿,崔文升被放弃。
每一步都是这句,“无妨”。
然后,就到了现在无人可用的地步。
“就算别处出了问题,也无妨。
只要淮安一乱,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他盯着属下,语气阴狠。
“你立刻准备人手。
明日一早,锦衣卫前往漕运总督衙门拿人之时。
以不公为名,给我带人杀进去。
记住,崔文升,必须死。”
属下退下。
那位大人站在窗前,冷笑。
“你能破我一局,又如何?
冲击漕运总督衙门,杀光官军,没了镇压,自然没了法纪。
只需稍加引导百姓,就会让他们去抢富户,砸商行。
到了那一步,淮安必定大乱。
我倒要看看,这一局,你怎么破!”
……
贺虎臣,保定人。
天启初年任天津海防游击、登莱参将。
天启七年十二月,被抽调入京营,归洪承畴麾下。
他本以为,终于有机会大展身手。
可没料到,出了陕西,只打了楚王一炮。
接下来,全是往四川押运粮草。
如今调入南直隶。
陛下令十万大军分段布置,沿京杭大运河演训巡视。
他亲率两万人,负责的,正是淮安府一线。
巡视什么,始终没有明确命令。
直到今夜,洪承畴的军令到了。
“即刻起程,移营淮安府外三十里。
无锦衣卫通报,不得入城。”
与此同时。
张鹤鸣没有回应天府,而是去了苏州。
韩日缵留在泰州,亲自安置新官,接手政务。
整个江苏,气氛诡异至极。
上游杭州府,封城戒严。
京杭大运河,凡经江苏境内的河段、码头,全部戒严。
船只,不得离港,更不得通行。
若将所有戒严之处标在地图上。
会发现,整条京杭大运河,被硬生生切成了无数小段。
而每一段的周围,全是朝廷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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