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来者李邦华!
赣州知府彭期生,浙江海盐人。
在南明隆武二年赣州城破时,这位极有能力的忠臣自缢殉国。
但在此刻的大明,他却成了某些人的绊脚石。
赣州府同知何宗圣冷笑。
“彭期生软硬不吃,挡了我们不少财路。
小皇帝设局,本想整肃江西,却不知正好给我们递刀。
此人必死。”
何宗圣出身江西金溪,通过贿赂许显纯从工部主事调回家乡,担任赣州同知。
若按后世官制,他属于常务副市长,实打实的二号人物。
历史上,魏忠贤倒台,他也遭到牵连。
但现在魏忠贤未死,他仍活得风生水起。
一名油头粉面的华服公子啪地展开折扇,轻笑。
“小皇帝想派四川人来搅乱江西,却没想到,这是在作茧自缚。
小皇帝既然想做明君,那我们就用对付明君的法子对付他。
他派来的人,刚落地就惹众怒。
本公子倒要看看,他要如何收场。”
此人是江西最大木材商的公子,王寅。
史书对他的评价简单粗暴,只有十二个字。
口才极佳,心思深沉,好色成瘾。
说完向何宗圣拱手。
“提前恭喜何大人高升。
何大人若坐上赣州知府,那赣江水路便尽在咱们手里。
再不用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运木材到九江码头了。”
九江是大明第八大钞关。
永修县吴城,更是全国最大木材集散地。
旁边一人接话。
“安远布局天衣无缝。
彭期生虽知蹊跷,也只能如实上奏。
小皇帝心里清楚,其中必然另有隐情。
他怀疑的第一个人,必是彭期生。
等都察院下来,我们再安排百姓演一出戏。
不但可以一举拿下彭期生,还能顺势除掉巡抚杨邦宪。”
这人叫杨三,南昌府与半个江西的酒楼、丝绸、药铺生意,都在他手里。
何宗圣轻笑,心中仍有隐忧。
“相比杨邦宪,更难缠的是布政使叶秉敬。
祖宽担任总兵后,叶秉敬屡次公开提出整顿乡绅团练。
他这是要釜底抽薪。”
王寅摇扇嗤笑。
“被架空的布政使。
粮食被我们控制的总兵。
他们能翻出什么浪花?
自永乐二年全面军屯开始。
军屯优先供月粮,余粮才养总兵。
如今,军屯田都被我们报成荒地,在册不足三成。
他总兵若动作太大,我们断他粮,他只能向小皇帝哭诉。
再说,李长祥名下挂着上万顷良田。
就算都察院来查,李邦华难道会把亲儿子送给小皇帝问斩?
笑话。
这天下远不是小皇帝一道圣旨就能改变的。”
杨三拱手。
“王兄高见。
除掉彭期生与杨邦宪,我们就能把木材里的货,继续卖给西洋人。”
何宗圣大笑。
“世人都以为我们靠木材赚钱。
却不知真正的利润,来自木材里藏的丝绸、瓷器、茶叶,这些朝廷严管之物。
呵呵……
我们有官、有团练、有田地、有民心。
就是太祖再世,也动不了如今的江西。”
死一个县令,对于他们而言,根本就不算事。
尤其是死在“民愤”之下。
都察院与锦衣卫下来查案,这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常规程序。
可令他们意外的是,这次竟由左都御史李邦华亲自带队。
安远县衙前厅,何宗圣大步迎上,脸上带笑。
“哈哈……李大人荣归故里、衣锦还乡,下官原想备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不料大人竟以公事为先。”
李邦华略作一揖,声音不轻不重。
“皇命在身。
接风洗尘待正事之后。”
客套之后,李邦华坐入大堂首位。
“带上来。”
被带来的,正是被“好色县令”看中的少女与其父亲。
众人压根不放在心上。
走个流程罢了。
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
那老者刚跪下便大呼冤屈。
“大人,小女被那新来的县令逼迫,差点受辱,若非百姓相救……”
少女哭得梨花带雨,倒也像模像样。
李邦华面沉如水。
“细说。”
老者的陈词,和递到京里的奏报一字不差。
旁证几十人,皆签押盖印。
何宗圣暗露讥笑,铁证如山,就算是包希仁来了,这案也翻不了。
可讥笑刚起,李邦华猛地拍案。
“捕头何在!”
捕头忙出列。
“禀大人。
是小的亲眼所见。
衙役也尽皆在场……”
“很好。”
李邦华声音渐冷。
“身为衙役捕头,不能安境保民。
随县令出行,竟让主官当街被杀,此乃渎职。
来人!
将捕头与在场所有衙役一并拿下。
即可押解进京受审!”
何宗圣脸色微变。
“李大人。
百姓动手实属无奈,那新任县令确是……”
“住口!”
李邦华甩袖,语气渐冷。
“国法在上,皇命为尊。
县令纵有罪,也应由朝廷定夺。
何大人,你是要与国法相悖吗?”
何宗圣被堵得满脸铁青。
李邦华继续开口。
“典史监管不力。
县丞负有监督失察之责。
主簿身为吏员,既不劝阻,又不上报,同样罪责难逃。
来人,把他们一并拿下。”
主簿当场傻眼。
我一个记账管户籍的小吏……我劝谁去?
但锦衣卫已经上前,他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短短一刻钟,安远县衙除牢头外,全数被缉拿入狱,押往京师。
堂上死寂。
审的是那对父女,可未等定案,整个县衙先被掀了个底朝天。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李邦华不是走过场,他是动真格的。
李邦华神色不变。
“安远县不能无人主政。
赣州知府彭期生即刻举荐新县令上任。
防务由总兵军营暂代。”
李邦华看向那对父女。
“你以经营早点为生?”
老者连连叩头。
“正是,小人靠卖米粉度日……”
话音未落,李邦华打断。
“赣州米价多少银一钧?”
四钧为一石,一钧约三十明斤。
老者一愣。
“大人,一石米……大概一两银……”
李邦华冷哼一声。
“本官再问你,一钧米能出多少米粉?”
老者支支吾吾。
“这个……应该……”
李邦华眼神骤冷,眯眼。
“你不知道?
那本官告诉你。
赣州一钧米二百七十八文,折银不过二钱四分。
一钧米能出五十余斤湿米粉。
你以卖米粉为生,这么简单的账都不清楚?”
老者连连磕头。
“小人每日都是整石买……没细算过一钧……”
李邦华又是一声冷哼。
“好。
那你每日卖多少碗?”
“五十……不,一百碗……”
李邦华一拍预案。
“一碗米粉半斤,一百碗不过用一钧。
你却说每日要用一石。
多出的米粉,你是倒沟里了还是祭了祖宗?”
李邦华抬手,指向旁边一直抹泪的少女。
“你既端粉伺客,指尖必有烫茧。
摊开你的手。”
少女惊恐地摊开手掌。
十指白嫩细腻,全无半分老茧。
李邦华冷笑。
“漏洞百出,谎话连篇!
来人!
将这胆大包天之徒一并押往京城!”
李邦华看向何宗圣,语气平静却让人心底发寒。
“本官就留在安远,亲自看看朝廷每年拨下的救济银两,到底都养出些什么东西。”
何宗圣面色铁青。
事情已完全脱离他的掌控。
他心底发狠。
好。
很好。
你要做清官是吧?
我到要看看,一旦查到你儿子头上,你是否还会如此的义正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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