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胜者为王!
孔胤植有着近乎绝对的自信。
他相信这天下的人心,本就被一个“利”字驱动。
只要天下还有活人,就永远有人为利所用。
他手里便有取之不尽的棋子。
真正的重点,始终在江西。
江西乡绅掌握着怎样的资源,怎样的力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
安远县。
县衙被彻底清空。
不论是原本的官吏,还是作证的所谓“受害者父女”,尽数被押往京城。
可就在李邦华抵达安远的第二日。
登闻鼓……被敲响了。
县衙门前,无数百姓跪伏在地。
李邦华走出县衙。
一名老者率先叩首,高声道:
“大人!
我等田地被侵占,已无活路。
还望大人为我等做主!”
李邦华看着他,语气平稳。
“有何冤屈,细细道来。”
老者抬头,声音哽咽。
“我等原为军籍,乃卫所军屯。
可田产被人侵占,无以为生。
只得离开卫所,来安远开荒。
虽苦,可尚有朝廷救济,勉强糊口。
可那些贵人们,又盯上了我等开荒的田地……”
百姓纷纷附和,哭诉声一片。
最终,老者咬牙抛出了最关键的一句。
“侵占我等田地者,名叫李长祥!”
他颤抖着双手,将一叠契约高高举起。
“这是我等与李长祥签订的售卖契约,请大人明察!”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李邦华身上。
人群后方,何宗圣嘴角缓缓勾起。
你不是一到任就清空县衙吗?
你不是要做清官,留名青史吗?
那就看看,当事情落到你儿子头上,你还能不能站得直。
证据是真的,人证物证俱全。
只要你有半点犹豫,就会被拖进早已准备好的无底深渊。
而你以为,我们只拉拢了你儿子一人?
李邦华接过契约,一页页翻看。
脸色逐渐阴沉。
单单递到他手里的契约,便已两千余顷。
人群中,王寅眼底掠过一抹精光。
清官好做,战场杀敌殉国也不难。
可一旦牵涉至亲之人。
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大义灭亲?
更何况,这些契约之中,还夹着一张杀手锏。
李廷谏。
李邦华七旬高龄的老父亲。
当那熟悉的亲笔签名映入眼帘时。
李邦华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一瞬间,王寅眼底的笑意更盛。
李邦华以孝闻名。
如今想把他老父亲摘出来,只能依靠他们这些人。
李邦华抬头,声音低沉。
“证据……属实?”
老者当即叩首。
“小人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字虚言!”
李邦华点头。
脸色难看至极。
“既证据确凿。
锦衣卫,即刻前往吉水,拿人押送京城受审!
所侵占田地,即刻丈量,交由地方府衙归还百姓!”
这一刻,何宗圣与王寅心中同时冷笑。
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先稳民心。
后面,自然还有回旋的余地。
该他们出面“劝一劝”了。
可还未等何宗圣迈步。
李邦华的声音,再次响起。
冷。
冷得让人头皮发麻。
“依大明律,军户不得擅离卫所。
未持都指挥司路引者,以逃兵论处。
你们的路引,在何处?”
何宗圣抬起的右脚,僵在半空。
那老者,以及跪伏在地的百姓,齐齐愣住。
明初严令:
私离卫所者,清军法也为根捕。
意思是,全力抓捕,一直到抓到为止。
如若抓不到,便拿其家人或同族人顶替。
此法,自万历之后,早已名存实亡。
可……律法并未废止。
民不举,官不究之事,被李邦华点破。
“这……当时……未曾……来得及……”
老者语无伦次。
李邦华冷哼一声。
“如此说来,你等皆无路引?
来人!
全部拿下,交由江西总兵统一处置!”
这一刻,何宗圣的右脚,缩了回去。
王寅眼底的嘲讽与得意,瞬间消失。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李邦华竟如此决绝,不留一点回旋余地。
这是真要把自己的儿子,父亲全都拿了。
也要丈量田地,归还于民。
可一旦丈量开始,必然爆发连锁反应。
丢地之人,会蜂拥而至。
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
军户不得离开卫所,那这些年参加乡绅团练的人,算什么?
逃兵?
那这些人只能退出团练,返回原籍。
而一旦返回原籍,他们最大的倚仗,也就没了。
原本被迫答题之人,竟成了出题之人。
而且,这题……无解。
祖宽,已磨刀霍霍。
那些四川籍官员,眼睛血红,恨不得生撕了他们。
麻烦了。
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安远县,
竟成了撬动江西根基的支点。
必须立刻上报!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更糟的,还在后面。
原本在江西被杨三“喂饱”,所有版面都被买下的《明刊》。
突然爆出安远县之事。
限令,军户半月内回归原籍。
逾期不归者,亲眷连坐,斩立决!
江西,彻底乱了。
但并不是按,衍圣公的方式乱起来的。
李长祥、李廷谏被押,侵占田地归还于民的消息传开。
随后,陕西、河南、湖广等地的“银贷购田法”,在江西境内迅速流传。
那些地方,百姓已开始种植番薯。
而江西百姓,此前却几乎无人知晓。
留给江西乡绅的时间,不多了。
只有半个月。
与此同时,孙应元,率勇卫营入浙江衢州府。
左良玉大军,前压长沙府茶陵县。
祖大寿兵临,黄州府麻城县。
萧云举前压,福建汀州府。
卢象昇挥军,进入广东南雄府。
半月不降,大军平蹚。
国家,才是这世上最暴力的机器。
正如崇祯所言,有些人已经忘了,皇权二字意味着什么。
哪一个皇帝的英明神武,不是踩着尸山血海杀出来的?
胜者称之为平叛。
败者才被写进史书,唤作革命。
祖宽麾下战兵不断调动,奉旨巡行各地,宣读诏令。
凡半月不归原籍者,一律按逃兵论处,就地清缴。
赣州知府彭期生率先在赣州境内展开行动。
丈量土地,清查田地归属。
江西布政使叶秉敬,在李长祥、李廷谏被带走之后,也动了起来。
做他早就想做,却一直做不了的,全省丈量土地,重核田册。
这一次,他做成了。
……
李邦华在江西。
祖宽的大军在江西。
锦衣卫在江西。
四面大军合围,压力如山。
那些原本依附乡绅、加入团练的军户开始陆续回返原籍。
崇祯的刀尚未落下,江西引以为傲的乡绅团练,已自行溃散七成。
舆论,有时比刀兵更利。
随着明刊持续发力,朝廷的政令在江西迅速发酵。
百姓这才发现,原来他们被骗了这么多年。
甚至连陛下许诺,“大明永不增赋”,都被人刻意遮蔽。
四川调来的官员也开始发力。
新官到任,最怕被地方势力架空。
可如今,李邦华在。
祖宽的大军在。
锦衣卫在。
四周重兵合围,百姓归附,大批官员被拿下。
这些原本只能坐冷板凳的新官,终于掌握了实权。
其中一人,名叫钟如意。
崇祯亲自将他放在南昌府同知的位置上。
这一日,钟如意带人出府。
他要去找一个人。
杨三。
此人几乎垄断了南昌府,乃至半个江西的酒楼、丝绸与药铺。
巨富。
同时也恶名昭著。
想用正常名义拿下杨三,几无可能。
他无恶不作,却牢牢攥着太多人的饭碗。
钟如意上任之初,杨三便给了他一个,极难堪的下马威。
整个南昌府,无一人敢站出来指证杨三。
钟如意心里清楚。
走常规流程,只会被拖死。
所以,他今日来抓杨三的罪名便是。
你偷了本官的鸡。
而且,已经被你吃进了肚子里。
如此巨富,他的餐桌上会不会有鸡?
一定有。
那这只鸡,就是你偷的。
你不认?
好。
只要剖开你的肚子,本官自然能让这只鸡开口讲话。
不信?
“来人,把他肚子给本官剖了。”
杨三终于明白过来。
这不是办案。
这是算账。
可他不敢发作。
时局不允许。
杨三冷笑。
偷就偷了。
一只鸡而已,最多赔钱了事。
“我认了,那鸡是我偷的,又能如何?”
钟如意抬手,指向身旁酒楼。
“这是你的产业?”
杨三满脸不屑。
“正是小人产业,合理合法,该交的税银一文不少。”
在他眼里,钟如意不过是黔驴技穷。
偷鸡?
笑话。
钟如意不急不恼,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册《大明律》。
“按律,盗窃已行而不得财,笞五十,免刺。”
杨三嗤笑一声。
五十荆条?
算个屁。
钟如意继续开口。
“然,得财者,以一主为重,并脏论罪。
初犯,左臂刺‘盗贼’二字。
再犯,右臂刺字。
三犯者,绞。”
老朱的律法,从来不给第四次机会。
杨三依旧不以为意。
刺字?
他刀尖舔血过来的,会怕?
直到钟如意合上律书,说出下一句话。
“既然你承认这酒楼是你的。
那这只鸡,自然是放在酒楼中售卖。
按明律,常人盗取官财,得银八十贯者,绞。”
钟如意抬手,指向酒楼内悬挂的水牌。
“老参炖鸡,售价八十两。
不多不少,正好当绞。”
他是谁?
南昌府同知。
他的鸡,不是私产。
而是府衙代养。
妥妥的官财。
得财者,以一主为重,并脏论罪。
你若只是偷来吃,打一顿也就算了。
可你放进酒楼售卖,那便是得财。
杨三脸色终于变了。
“你陷害我!
我不服!”
钟如意摇头。
“证据已确凿。”
他转头,看向掌柜。
“此鸡乃脏物。
都谁吃了?”
掌柜惊恐摇头。
钟如意叹了口气。
“食脏者,视为从犯。
来,本官这有份名单,你指一指。”
名单展开。
其上,尽是南昌府的富商,实权官员。
鸡,只是餐桌上的美味。
可在钟如意的手中,它成了杀人的利刃。
找到铁证再抓人,是最笨、也是最慢的办法。
当死亡近在眼前,求生欲便会疯狂滋长。
想活命?
可,但得咬人,把幕后之人供出来。
“供出来,饶你一命。”
这话,若出自旁人口中,自然毫无分量。
但从一个能用“一只鸡”,判你死刑的人嘴里说出来。
分量,相当于圣旨。
于是。
南昌府,被一只鸡……团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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