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借机整顿!
接见外国使臣,本该是大事。
可他们这位陛下压根没太当回事。
压根没有提前商量,一切照常早朝。
弘吉剌图门上前行礼,口中奉上一长串吉祥话。
辞令得体,举止端正,不卑不亢。
他心里很清楚,只要表现得足够强硬,就不会露怯。
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龙椅上坐着的崇祯,压根不是正常人。
那是个挂逼。
不但清楚此刻鞑靼内部暗流汹涌,更知道林丹汗会在崇祯七年被建奴一路打到青海,死于天花。
甚至还知道,数月之后,建奴便会对察哈尔部动手。
寒暄过后,弘吉剌图门抛出了真正的目的。
“久闻大明汇集中原文脉。
弘吉剌图门对大明丹青之术向往已久,斗胆为陛下作画一幅。”
理由正当,言辞周全。
这种请求,没法拒绝。
崇祯大方地赐下一张矮桌,允其在大殿之上席地而坐。
这一手,直接把弘吉剌图门整懵了。
他原本以为,会被推辞。
却没想到答应得如此干脆。
愣神片刻后,才坐下提笔。
半刻钟后,笔落。
外国使臣当堂作画,在许多人看来,本就是一种文化挑衅。
于是弘吉剌图门放下笔的那一刻,满殿目光齐刷刷落在那张画纸之上。
“在下画艺浅薄。
贸然呈圣,恐有失仪。”
他微微一礼。
“大明文士荟萃,愿请两位先行品鉴。
若觉得尚可,再呈御前,不知可否?”
合情合理。
无从拒绝。
更何况,自他登殿以来,一举一动皆循礼法,没有半分越矩。
崇祯点头。
弘吉剌图门再施一礼,随后,像是随意一般,点了两个人。
整个朝堂,脸色齐齐一变。
他选的是,左副都御史,杨鹤。
礼部左侍郎,杨嗣昌。
杨鹤,历史上曾奉命赈灾陕西。
到任之后,他依循惯例安抚民变,答应赈济,许诺条件,短时间内效果显著。
可问题在于,那些条件,朝廷根本拿不出来。
就算拿得出来,也早被地方官吏层层瓜分。
于是,被“安抚”的民变再度爆发。
且愈演愈烈。
这事,能怪杨鹤吗?
不能。
可总得有人背锅。
于是这位一心为国的老臣被罢官、发配。
最终病死边关卫所。
而杨嗣昌,正是他的儿子。
一个御史,一个侍郎。
弘吉剌图门在京城住了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这层关系。
所以,他是故意的。
“二位大人请上眼。”
弘吉剌图门笑容温和。
“在下画艺潦草。
不知二位大人,可看出画中之物,是狼,还是狗?”
话音落下,满殿骤然一滞。
他说的是“两位大人”,可看的却是杨嗣昌。
是狼是狗?
侍郎是狗?
他随即呵呵一笑。
“我蒙古人,向来推崇狼。
狼之天性,正如我蒙古人,不惧强敌。
听闻中原,对狼亦有独到见解。”
说着,目光转向杨鹤。
“狼行千里吃肉,皆为王者。
狗嘛,遇屎吃屎,被人轻视。”
说完,微微躬身。
“不知在下所言,可对否?”
这一下,朝堂众臣脸色更难看了。
论阴阳怪气,本该是中原文官的主场。
可今日,却让一个蒙古人,在朝堂之上,当着陛下的面,折辱两位重臣。
遇屎吃屎!
御史吃屎!
弘吉剌图门,笑得极为灿烂。
因为这,正是汉人最喜欢、也最擅长的东西。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无解。
点头?
等于承认自己是狗。
反驳?
那你倒是反驳啊。
这套东西,不正是你们汉人自己发明的吗?
王承恩偷偷瞄了一眼皇爷脸色。
结果发现,皇爷根本没看弘吉剌图门。
此刻正悠哉悠哉地吃着,袁妃娘娘提前剥好的瓜子仁。
殿中,已有性子急的朝臣准备出列。
事关国体,岂容蒙古人如此放肆。
可他们脚还没迈出,就见杨鹤对着画作,缓缓摇头。
“日饥骨立,毛长。
窃牛不得,窃羊见杀。
唯啖腐肉,尾垂不竖。
毛长者,无居也。
腐肉者,拾余也。
所谓凶,徒饥耳。
本贱命,朝不保夕。
今饱,明死。”
说完,抬手一指。
先指向弘吉剌图门,又指向画作。
“此非狼。
乃犬也。”
满朝文武,眼睛一亮。
谁也没想到,这位平日笑呵呵的左副都御史。
言辞竟如此锋利。
他根本没接弘吉剌图门的话。
看似点评画作,实则将蒙古人的一生,剖析得清清楚楚。
所谓凶悍,不过是饿出来的。
为了一口吃的拼命,今日活着,明日等死。
还谈什么狼性?
尾巴夹着,给口吃的就认主,连狗都不如。
这才是真正的,骂人不带脏字。
杨嗣昌点了点头。
“家父所言极是。
不过……”
他上前一步,指着画中狼头鼻子的位置,目光直视弘吉剌图门。
“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您看,这狗鼻子,画得还挺像。
哈哈哈哈……”
整个朝堂,轰然大笑。
论骂人,中原才是祖宗。
要文雅的,有你听不懂的。
要直接的,也比你更狠。
父子二人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弘吉剌图门,同时转身。
“陛下。
此画不堪。
无资格,呈于圣前。”
崇祯微微点头。
“画艺虽浅。
却也是鞑靼使臣的一片孝心。
来人。
将此画,连同今日朝堂对话,一并印入《明刊》。
全国发行。”
这话一出,众臣嘴角笑意更盛。
好一个“一片孝心”。
再来个全国印发。
如此一来,民心、士气、国威,一样不少。
直到此刻,众人才明白,为何杨家父子,能同立朝堂要职。
不是裙带,是真有东西。
弘吉剌图门这一出,是精心设计过的。
名义上,他是互市谈判的蒙古使臣。
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老老实实谈生意。
问题出在杨嗣昌父子身上。
杨嗣昌身为互市副手,却从不推进正事,天天在谈判桌外挑刺、拆台、拱火。
好不容易谈妥了一点互市物资的基础配额。
契约尚未落笔,那个看着就快咽气的杨鹤便跳了出来。
一会儿说草药内部短缺。
一会儿说某地灾荒,粮食不能外销。
父子俩一唱一和,活脱脱两搅屎棍。
原本,户部给鞑靼的互市价格低得离谱,低到连蒙古人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可就因为这对父子,价格被硬生生抬高了六成,数量还直接砍掉了一半。
更让弘吉剌憋闷的是,他想要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是这些。
香水、玻璃、海货,他一样都不想要。
这些奢侈品进不了军营,只会流进贵族、汗帐后宫,掏空鞑靼的根基。
他真正想要的,只有水果罐头。
此物糖分充足、耐储耐运,能实打实改善骑兵体质。
可随行而来的那些小贵族,却偷偷把香水、玻璃制品运回草原。
献给各家贵族,献给汗帐里的可敦和哈屯。
就连林丹汗的福晋,也对香水、玻璃器物等,推崇备至。
于是,大汗的旨意下来了。
互市奢侈品。
弘吉剌图门心里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可为了稳住大明,他只能照办。
但他明白,只要杨嗣昌父子在,互市就不可能谈妥。
鞑靼只会被一步步剥削,永远吃亏。
所以他换了思路,不谈价,不谈货,先毁人。
他设计了一场出丑。
原本想借一幅画,引杨嗣昌父子失态,再借小皇帝恼怒,把人拿下。
可结果,被顷刻间拆得粉碎。
老的,张嘴骂的是整个鞑靼。
小的更无耻,借画指桑骂槐,直骂他本人。
可更致命的是,小皇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直接刊登明刊,丢人丢大发了。
弘吉剌图门明白了。
不是他设计得不够狠,而是对象选错了。
杨家父子,级别不够。
这位大明皇帝真正关心的,不是口头上的外交胜负,而是民生。
于是,他马上开口。
“大明陛下。
外臣还有一物要献,就在殿外。”
崇祯本就不在意这种外交口舌之争。
再者满朝文武在场,若真让一个蒙古人占了便宜,正好借机罚俸。
“允。”
话音落下,一个柜子被抬上了大殿。
柜子极普通,甚至有些破旧。
很像大明百姓家里的衣柜。
“此物,是弘吉剌途中所购。
为免陛下误会,请允外臣讲一讲它的来历。”
崇祯挑眉。
这个老家伙,是真的会整活。
“允。”
弘吉剌躬身,缓缓开口。
“柜子,原本是装衣物的。
但大明官军时常以各种名目搜家。
为防财物被抢,这户人家便将柜子砌进墙里,把御寒布匹藏于其中。”
他微微一笑。
“所以,他们称之为护布柜。”
殿中无人接话。
但凡还能站在朝堂上的,都是人精。
他们听得明白,这是冲着谁来的。
“可外臣询价时,却发现柜中无隔板,柜门上还贴了一张纸。”
他抬头,看向毕自严。
“米柜。
臣不解其意,便询问柜主。
柜主告知,布被搜走,后来藏米,米也被搜走。
布没了,米没了,这柜子便再无用处。
索性拆了隔板,只剩一个空壳。
所以叫米柜。”
这一次,朝堂的气氛彻底沉了下来。
连崇祯都不由皱眉。
这不是骂一句兵卒军纪败坏那么简单。
而是直接把矛头,指向了户部尚书毕自严。
崇祯看向毕自严。
“户部尚书,可有此事?”
弘吉剌图门嘴角上翘。
成了。
杨家父子没分量,那就直接动户部。
只要借机打掉毕自严,互市必然顺利,大明也会重新重视鞑靼。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摸清了,这位小皇帝的脉门。
然而,毕自严出列,拱手。
“禀陛下,确有此事。”
这话一出,直接让弘吉剌图门一愣。
可接下来的第二句话,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正因如此,臣以为,大明米价飞涨。
互市酒水之价,若不上调十倍,户部必然亏空。
另,大明粮储不足。
臣请即刻取消互市粮食,否则国本动摇。”
这一刻,弘吉剌图门青筋直冒。
这他妈……还能这么接?!
然而,下一瞬,崇祯已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
即刻命锦衣卫、大理寺、户部、都察院,联合彻查!
但有扰民者,斩立决!”
这一刻,弘吉剌图门才明白,在这朝堂之上,自以为自己在下棋。
其实只是棋盘上的一枚子。
反被小皇帝利用,借机整顿军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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