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交心

叶学民心里苦。

溪州的形势和李墨说的差不多，昌宁有将军府，海兴有襄王，一个是边贸发达之城，一个是州府，两个都是关键地方。

偏偏这两个关键地方，叶学民都不能开一言堂，所以朝廷上有人弹劾他的功绩时，叶学民心里也是有些怨言的。

夹缝中求生存也就罢了，李墨倒好，直接把他拉进了这个大火坑！

“本官还有些政务未处理……”叶学民低声说道。

李墨的故事说的很精彩，但推理终究只是推理，不可能仅仅因为一番推理就给杨云川定了罪，他毕竟是皇室宗亲。

“不敢打扰大人公务。”李墨拱手相送。

叶学民是个老油子，就算被逼无奈听到了不该听的，也不可能当场表态。

不过他骨子里是个勤政的好官，今天这场戏就像一粒种子，既然已经落进他心里，迟早会生根发芽。

“为什么你能这么平静？”叶学民离开后，姜心言美目凝视李墨问道。

李墨好奇道：“你指的是什么？”

“这一切，”姜心言语声轻缓道：“周承寿、襄王府，还有这些曲折阴私。”

“见得多了，就不觉得稀奇了。”

李墨耸了耸肩，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多少弑父杀兄、伦常颠倒之事，襄王府这点把戏随便都能翻出无数类似之事。

李墨反而看向姜心言，问道：“我倒是挺好奇，为什么襄王府已经被拒绝过一次，杨云川还念念不忘？”

一切的源头仍在将军府，或者说姜心言，李墨确实不理解，为什么杨云川堂堂一位世子，隔了这么多年还不放弃，难道姜心言是他的白月光？

姜心言轻轻嗤笑一声，摇头道：“他打的从来都是权力的主意，我不过是恰好长在将军府的那枚棋子。”

往日姜心言现身的时候，总是带着将门女子的英武气质，即使面对杨云川这位王府世子也不落下风，此刻却难得地现出几分疲态。

姜心言看了看李墨，犹豫片刻，低声开口：“之前父亲收到消息，朝中正在讨论新政，核心是削藩。”

削藩？

李墨眉梢微动，虽然还没入仕，但他也清楚宗室藩王手握的特权，土地、赋税、甚至部分兵权，向来是朝廷财政的重负。

如果新政成真，首当其冲的就是襄王府这类盘踞地方的宗室，而享有分税福利的将军府，很有可能也在其中。

先前增税、捐生之类的政策，皆是从百姓身上开源，如今还要从宗室权贵身上节流，看来启国的财政困局远比表面更严峻。

姜心言叹道：“将军府的分税是先皇赏赐的恩典，但当年战死南境的将士抚恤都没有多少，退伍老兵更无人看顾，这些年来，府中分得的税银，大半皆用于奉养那些老兵了。”

李墨知道这不是姜心言自吹自擂，将军府里那些缺胳膊少腿的老仆比比皆是，而在将军府之外，更不知有多少旧部仰赖姜家接济。

李墨一点就透，续道：“一旦和襄王府联姻，交出兵权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这些老兵就没人管了。”

姜心言点头，目光望向远方将军府的方向：“襄王府岂会在意这些？他们要的，不过是姜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好为二皇子添一份筹码。”

李墨愕然道：“还牵扯党争呢？”

“否则又何必变着法子设计。”

姜心言一夜未眠，此刻提起忧心事，眉眼更添几分憔悴：“谁也不知道新政会不会落地，这种紧要关头将军府一点错也不能有，更别提牵涉党争。”

党争之险姜家向来避而远之，当今陛下昔日争储时姜家亦保持中立，正因这份谨慎才得信任，委以镇守边关之重责。

“但这样的局面，迟早会变。”李墨看了看姜心言。

姜家传到现在就姜心言一个女儿，继承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些年，我一心扑在昌宁政务上。”

姜心言眼底亮了些，带着些期盼道：“前年治水疏淤，去年清剿山匪……这些本非女子份内之事，却是实打实的功绩，将来凭这些或许能向朝廷求得一道荣养敕令，即便只是个虚衔，也能名正言顺地用府中余财，奉养那些老兵。”

能有这么崇高的胸怀，李墨真是相当佩服，不像他，成天只想活得潇洒快意。

但是越想快活，这日子过的就越是复杂，姜家越想独善其身，麻烦越是找上门，大概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李墨不由摇头失笑。

姜心言微微皱眉道：“你觉得我的想法可笑？”

“不，不仅不可笑，我还挺佩服，你的理想比我远大的多。”

李墨耸肩道：“人活一世，该活出些动静来，浑浑度日是有些可惜，我决定了。”

姜心言心里一暖，轻声问道：“决定什么？”

“决定在州试多用点心思。”李墨轻笑道。

州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按照最初的安排，李墨本来应该已经在前往海兴的路上。

但是事赶事，不管是李家的生意还是周承寿的案子，亦或是姜家的困境，都让李墨暂时不得动弹。

该说的不该说的姜心言都说了，可以说是交了底也交了心，李墨本来还想抱大腿猥琐发育，谁知道这条大腿上也悬着一把刀，不补充点营养是不行了。

普通人听了或许会觉得李墨有吹牛的嫌疑，姜心言却直言道：“我相信你。”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李墨展现出来的能力都已经不容小觑，即使不能殿试蒙恩，州试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李墨哈哈一笑道：“这可也是娶你的条件之一啊？”

姜心言一怔，耳根微热，却不言辞，别过脸看向狱墙根的枯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披风系带。

“州试的事，若有需要……”姜心言刚开口，就被李墨打断。

“考题我自己能应付，倒是你。”

李墨摇头道：“周承寿不能再留在府衙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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