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阴魂不散

海兴城的街道比昌宁宽阔不少，青石路面被岁月磨得光滑如镜，两旁店铺的幌子在深秋的微风中轻轻摇晃。

时近晌午，街上行人如织，叫卖声、车马声、谈笑声混杂成一曲繁华的市井交响，更妙的是街角的书摊，摊主摆着各色话本、经义，不时有书生驻足翻阅，比起昌宁多了几分文艺气息，毕竟是州试之地，学子云集，连带着文化生意也兴旺起来。

李墨与唐诚走在人群中，陈知行落后半步，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海兴不愧是州府所在，气象果然不同。”李墨边走边观察，沿街店铺门面气派，陈列的都是江南最新的花样。

唐诚看得眼花缭乱，指着一家书坊道：“每行片刻就有一座书坊，昌宁加起来也没这一条街上的书坊多。”

李墨笑道：“你也不想想昌宁是个什么情况，县试的策论题白做了？”

海兴学术氛围好，昌宁的商业市场也不差，叶学民头疼的生员问题就在这上头，读书人少，书坊就开不下去，书坊开的少，想读书就更困难，要不是李墨提出的义商，这完全就是一个恶循环。

唐诚撇嘴道：“那是大人物们该操心的事，咱们这些升斗小民，还不是写过忘过？再让我想策论答的是什么，我都想不起来了。”

李墨讶然失笑，唐诚的策论大抵答的是不咋地，县试第三场放榜会综合前两轮的成绩，即使这样唐诚也是堪堪压线通过。

毕竟这也不是他自己的选择，李墨盘算道：“如果不算卖往燕国的部分，这样的市场，如果能将生意做过来，利润比起昌宁会好得多，怎么说，借你唐家的人脉一用？”

唐家的奇珍阁成立已久，积累的各方人脉不是李墨短短一个月时间能比的，唐诚也知道李墨的性子，嘴上说借人脉一用，实际合作起来肯定少不了唐家的好处。

可唐诚闻言还是挠了挠头，语焉不详道：“这个……呵呵，可能不大方便。”

“哦？”李墨有些出奇，认识这么久以来，唐诚还是第一次拒绝他的合作请求。

说起来唐诚不爱仕途，倒是挺爱钱，之前的宝瓷和琉璃生意都让他两眼放光，这会海兴这么个大好市场放在眼前，他居然不心动？

李墨心里奇怪，却看见唐诚有些尴尬，暗想这里头可能还有什么牵扯，这会在外头也不便多问，便暂且按下，笑了笑：“无妨，我就是随口一提，你要说有难处，咱们日后再议。”

唐诚松了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你别多想，我就是……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两人正说着，前方传来一阵墨香，李墨抬眼一看，只见街角立着一块  “翰墨斋”  的牌匾，店面宽敞，门口摆着几排书架，不少书生正低头翻阅。

昌宁书坊少，藏书更是不多，不知道海兴的会不会好些，李墨颔首道：“走，过去看看。”

“看什么书啊，咱们这不是出来找乐子的么……”唐诚嘴里嘟囔着，却还是跟着走了过去，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春香楼”，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翰墨斋内，书架从地面顶到屋顶，分门别类地摆着经史子集、名家手稿、各地方志，甚至还有不少关于漕运、盐铁的实务书籍，看得人目不暇接。

不少书生学子都在此挑选书籍，李墨随手抽出一本《海兴方志》，正看得入神，一伙结队成群的学子们忽然高谈阔论起来，吵得人耳根不净。

李墨皱眉看去，一伙仕子打扮的年轻人正围着一个青衫公子，而那青衫公子手捧书卷侃侃而谈，解释其中典义，引得学子纷纷叫好。

这一瞧，居然还看见个熟人，多日不见的林文秀也在那群人其中，并且站在青衫公子身边，不时附和两句青衫公子的高谈阔论，也不乏有人追捧称赞。

“真是阴魂不散……”李墨嘀咕了一句，将书合上走向柜台，打算买回去之后再看。

这位所谓的一生之敌，李墨从没放在心上，然而林文秀却一直记恨着他，林文秀原本没注意到李墨，但是唐诚那过于壮硕的身影，想不注意都难。

“咦，李兄愁眉苦脸的，难道是对赵师兄的见解有何不满？”

还没等李墨走到柜台，林文秀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青衫公子的话音也停了下来，看向李墨的方向道：“文秀，这是你的朋友？”

林文秀笑道：“说来也巧，这位是我同乡，是本届昌宁县试第二。”

说话时，林文秀刻意咬着“第二”两个字，顿时引起诸位书生的议论。

“林师兄都认可赵师兄的见解，他还不满上了？”

“看他面生，想必不是海兴书院的学子，不知赵师兄的才学也正常。”

林文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嘴角渐渐上扬。

这群人正是海兴书院的学生，青衫公子则是海兴本地名门之后赵子儒，论起学识甚至要压林文秀一头。

来到海兴之后，通过县试的考生们便又聚集在一起探讨，这便是颇具雏形的结党，日后若是能入朝为官，就是人脉的一部分。

赵子儒见状，轻笑道：“哦？这位同窗若有高见，不妨指教，莫非昌宁之学对此另有解读？”

能跟林文秀这种中二少年混一块的，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李墨懒得搭理，随意道：“指教谈不上，我就是刚好路过，你们聊你们的。”

赵子儒见李墨退缩，摇头笑道：“文秀，看来你这位同乡倒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也罢，昌宁毕竟商贾之地，重利轻义，能出文秀你这样的才子已是难得，岂能奢求人人皆通经义？”

林文秀故作叹息道：“师兄有所不知，李兄虽出身商贾，但在昌宁可是风云人物，不仅将青楼生意做得红火，还献了个什么‘义商’之策，让商户捐钱换功名，美其名曰解决寒门无仕，连叶知府都被他……呵呵，罢了，此事不便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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