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牌桌上的刀

夜幕降临，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桑塔纳，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红山庄那戒备森严的大门。

这家不对外开放的私人会所，是攀市真正的权力角斗场，能出入此地的，非富即贵。

周彪亲自驾驶，将车稳稳地停在了一栋古色古香的三层小楼前。

他熄了火，第一时间下车，快步绕到后座，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恭敬地拉开车门。

“李先生，您请。”

那个曾经在交通茶馆里不动如山的“山大王”，此刻微微躬着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卑。

这个“您”字，用得自然而流畅，仿佛早已练习了千百遍。

前来迎接的会所经理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那个平日里连市里几个局长都要给三分薄面的彪哥，竟然在给一个年轻人当司机！

“彪哥，您……这位是？”经理结结巴巴地问道。

周彪脸上的谦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地头蛇独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斜睨了经理一眼，冷冷地说道：“不该问的别问。把你们这最好的‘听雨轩’给我开了，再找四个手最干净的姑娘过来陪着打牌。记住，是手最干净的！”

“是是是！”经理吓得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跑去安排。

周彪这才转过身，脸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气瞬间敛去，重新堆起了谦卑的笑容，对着刚刚下车的李毅点头哈腰：“李先生，里面请。”

这无缝切换的变脸绝技，让跟在后面的苏晚晴和陈凯看得叹为观止，也让他们对“权力”这两个字，有了更直观、也更深刻的理解。

马宏军比约定的时间晚了整整半小时才到。

他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秃顶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一身熨烫得没有半丝褶皱的干部服，看起来斯文儒雅。

但那双在镜片后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却暴露了他骨子里的精明与不安。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那颠覆三观的一幕周彪，竟然像个最普通的服务员，亲自提着水壶，正恭恭敬敬地为李毅续茶。

马宏军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警铃大作！

但他脸上却迅速堆满了官场化的、热络无比的笑容，快步上前，主动伸出双手：“哎呀，让李总久等了！单位临时有点急事，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

“马主任客气了，贵人事忙，我们理解。”李毅笑着与他握了握手，那姿态，像个涉世未深的富家公子。

牌局开始。

正如李毅所预料，马宏军是个中老手，不仅牌技精湛，桌上的小动作更是层出不穷。

他一会儿借着喝茶的机会偷瞄一眼下家的牌，一会儿又用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击，给同桌的陪打姑娘传递着暗号。

而李毅的表现，则完美符合了一个来自大城市、人菜瘾大的年轻投资人形象。

“碰！哈哈，马主任，你这张牌打得好啊！”

“哎呀，又点炮了！手气不行，手气不行！”

他出牌随心所欲，对马宏军的各种小动作视而不见，仿佛一个移动的提款机，慷慨地向桌上的每个人派发着福利。

两个小时下来，李毅面前的筹码已经输掉了厚厚一叠，估摸着有近万元。

马宏军的腰杆彻底挺直了，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甚至带上了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李总啊，你这张三筒就不该打了嘛。”他一边麻利地将李毅面前的筹码收归己有，一边“好心”地指点着，“你看我这牌面，明显是在做清一色嘛。年轻人，打牌跟做生意一样，要多看，多想，不能凭着一股子冲劲乱来啊。”

“马主任教训的是，受教了，受教了。”李毅一脸虚心地应着，心里却在冷笑。

鱼，已经彻底放松了警惕。

就在马宏军赢钱赢到得意忘形，开始吹嘘自己在攀钢内部如何手眼通天，连分管生产的副厂长都要给他几分薄面时，一直沉默的李毅突然笑了。

“马主任，看来今晚我手气是真不行啊。”他看了一眼自己面前所剩无几的筹码，无奈地摊了摊手，“钱都快输光了，就剩这最后一局，玩把大的，输完拉倒！”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将一张“东风”，漫不经心地打了出去。

对面的马宏军眼睛猛地一亮！

他正缺一张东风做将，就能和一副天大的“清一色一条龙”！

他心中狂喜，刚要伸手去推倒自己的牌

“等等。”

李毅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瞬间镇住了全场！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李毅缓缓地、将自己面前那一直扣着的牌，一张一张地，翻了开来。

东、南、西、北、中、发、白、一万、九万、一筒、九筒、一条、九条！

清一色的字牌与老头牌！

他将刚刚摸到的那张“东风”轻轻放回牌堆，随即，将自己面前的牌墙，不紧不慢地推倒。

“不好意思，马主任。”

李毅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人畜无害的微笑，淡淡地说道：“十三幺，包牌。”

马宏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劣质蜡像！

他死死地盯着那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牌型，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那堆还没捂热的筹码，被周彪面无表情地、连本带利地悉数收走，那张因酒精和兴奋而涨红的脸，此刻“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包厢内的气氛，瞬间从热络的顶峰，跌入了尴尬的冰点。

李毅仿佛没看到马宏军那难看到极点的脸色，一边让周彪结算筹码，一边“自嘲”地叹了口气：“唉，看来我这人就是没偏财运，打牌不行，做生意也不行。我们公司最近投了一大笔钱，研究怎么从工业废料里提取稀有金属，结果全打了水漂，愁死人了。”

他看似无意地转向马宏军，那语气，像是在请教一个行业前辈。

“说起来，马主任，你们厂区那几座跟山一样的红色废石，是不是一直没地方处理？我听说成分挺复杂的，处理起来应该挺麻烦吧？”

“红色废石”四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马宏军那因输钱而混乱不堪的脑海。他心里猛地一动，强压下胸中的憋闷，谨慎地回答：“是啊，老大难问题了，占地方，还担着污染环境的风险，上面催了好几次了。”

李毅立刻像找到了知音，眼睛一亮，抛出了那根早已准备好的、淬了剧毒的黄金钩。

“马主任，你看这样行不行？”他用一种商量的、甚至带着几分恳求的语气说道，“我们公司那项新技术虽然九成九是打水漂，但实验室总得有原料做实验吧？我们愿意出钱，跟你们厂签一份长期合同，帮你们‘处理’掉这些垃圾，怎么样？”

见马宏军眼神闪烁，李毅又加了一把火。

“你们不仅省了堆放场地和环保罚款的风险，我们每年，还给厂里一笔‘废料处理补贴’。钱不多，就这个数。”

李毅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万！

这笔钱不多不少，刚好足够进入马宏军这个级别主任的“自由裁量”范围，既能让他捞足油水，又不会惊动更高层！

马宏军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千载难逢的绝世好事！

一个外地的傻凯子，不仅上赶着送钱，还要帮自己解决一个天大的麻烦！

他内心的贪婪和“这小子肯定是个棒槌”的判断，彻底压倒了最后一丝警惕。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重新堆起了官场化的笑容，那姿态，仿佛是在为什么重大项目拍板。

“这个嘛……李总有心了，是为我们国企排忧解难啊！”

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故作矜持地说道：“具体的合同细节，我看，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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