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厉星辰转身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客房门轻轻合拢，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房间里，只剩下林晓棠一个人，还有窗外透进来的、仿佛被拉长了的午后阳光。
世界，真的安静了。
不是那种夜深人静的自然静谧，而是一种……失重般的、令人心慌的寂静。就像长期戴着耳机听摇滚乐的人，突然摘掉耳机，外界的声响变得模糊而遥远，而耳朵里还残留着嗡嗡的耳鸣，反而衬得这安静更加空洞和……不真实。
林晓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仔细地、几乎是贪婪地感受着这种“正常”。
她试着在心里默念：【厉星辰是个变态控制狂！】
【资本家都是吸血鬼！】
【这破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没有声音。没有回应。没有厉星辰骤然投来的冰冷视线，没有钱管家微妙的表情变化，甚至连脑海里系统ZZ那熟悉的、偶尔带着杂音的运行声也彻底消失了。这些念头，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就沉入了她意识的底层，成为了完完全全、只属于她自己的秘密。
自由了。她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思想自由和隐私权。
可是……
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空落落的？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正在修剪花枝的园丁。以前，她可能会在心里吐槽：【这大叔修剪技术不行啊，左边比右边矮了一截，强迫症看了难受。】 但现在，这个念头只是无声地滑过，没有“播放”，没有“观众”，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吐槽有点索然无味了。
她尝试像以前那样，在内心开启弹幕模式，点评路过女佣的裙子颜色、吐槽天气太热、猜测厉星辰又在书房琢磨什么阴谋诡计……但所有这些“内心戏”，都失去了那种被“即时直播”的紧张感和……莫名的刺激感。就像一个人自说自话，再精彩的独角戏，也显得有点傻气。
【我真的……自由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陌生的、轻飘飘的虚浮感。仿佛一直捆在身上的无形锁链突然消失，她反而有点不会走路了。
这种极度的不适应，在晚餐时达到了顶峰。
餐桌上依旧只有她和厉星辰两人。长长的餐桌，两人分坐两头，中间隔着璀璨的水晶吊灯和精致的银质烛台，距离远得像是隔了一条银河。
厉星辰沉默地用餐，姿态优雅，动作精准得像一台设定好的机器。林晓棠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味同嚼蜡。空气安静得只能听到刀叉轻微碰撞的声音和她自己有点过响的心跳。
【这牛排煎得太老了，厨师今天失手了？】 她习惯性地在心里点评。
【啧，他又只吃那几样绿色蔬菜，跟兔子似的，怪不得那么瘦。】
【他是不是发现我心声没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以前这时候，他是不是已经在心里（或者通过我的‘心声’）开始分析我的微表情了？】
她忍不住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厉星辰一眼。他正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芦笋，侧脸线条冷硬，眼神低垂，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这种彻底的、被无视的感觉，让林晓棠心里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就好像一个一直被迫站在聚光灯下的小丑，突然灯光熄灭，观众散场，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茫然无措。
她甚至……有点怀念起之前那种，虽然社死，但至少“存在感”极强的日子了？至少那时候，厉星辰的注意力（哪怕是充满审视和利用的）是实实在在地落在她身上的。
【林晓棠，你真是有病！病得不轻！_她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_好不容易摆脱了当猴子的命运，你还怀念起被围观的感觉了？_
_安静不好吗？安全不好吗？_
_对！安静很好！安全第一！_
她强迫自己压下那点荒谬的失落感，努力专注于眼前的食物。但这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压抑和漫长。
饭后，厉星辰照例去了书房。林晓棠无所事事，在空旷的客厅里晃悠了一圈，最后瘫在沙发上，拿起一本时尚杂志翻看。杂志上的模特光彩照人，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好无聊啊……】 她心里哀叹，_以前这时候，我肯定在脑子里把厉家上下吐槽个八百遍了，虽然提心吊胆，但时间过得快啊。_
_现在倒好，脑子里安安静静的，时间慢得像蜗牛爬。_
_ZZ？ZZ你在吗？吱一声？_ 她试探着在心里呼唤系统。
没有任何回应。脑海里是一片纯粹的、属于她自己的寂静。ZZ似乎真的进入了某种“重启后”的稳定待机状态，除非她主动联系或有任务，否则不会再随意出声了。
这种彻底的“独处”，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原来，习惯了“噪音”之后，绝对的安静，竟然是如此难以忍受。
就在她百无聊赖，几乎要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书房的门开了。厉星辰走了出来，似乎是要去酒柜倒酒。他经过沙发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随意地扫过瘫在那里的林晓棠。
林晓棠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她会习惯性地在内心准备“应对”他的审视。
然而，厉星辰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像扫过一件普通的家具一样，毫无波澜地移开了。他径直走向酒柜，倒了一杯威士忌，然后转身又回了书房，整个过程，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
林晓棠僵在原地，看着那扇重新关上的书房门，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他……真的没感觉了？_
_我的心声，对他来说，就像关掉了一个吵闹的收音机？现在清静了，所以连看都懒得看了？_
一种微妙的、被“用完即弃”的委屈感，夹杂着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慢慢涌上心头。她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当失去了“心声泄露”这个特殊的功能后，她在厉星辰眼中，可能就真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甚至有点碍眼的“前合约未婚妻”了。
她的利用价值，似乎随着那“噪音”的消失，也一同消失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心慌。如果厉星辰不再“需要”她，那她留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等ZZ彻底修复后送她回家？可ZZ现在这副“公事公办”的稳定状态，还会像以前那样积极帮她“离职”吗？
未来，突然变得模糊而不确定起来。
夜深了，林晓棠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围万籁俱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这种绝对的安静，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也异常……活跃。各种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对过去的后怕，对现在的迷茫，对未来的担忧……但这些纷乱的思绪，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通过“心声”宣泄出去了。它们只能在她自己的脑海里翻滚、冲撞，找不到出口。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内心的孤岛”。
【原来，‘正常’的世界，是这么的……寂寞啊。_ 她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而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书房里。
厉星辰并没有在处理公务。他站在落地窗前，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雪茄，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眉头微蹙，深邃的目光透过玻璃，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困扰。
刚才在客厅，那个女人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太安静了。
不是指她不说话，而是围绕在她周身的那种……微妙的“场”，消失了。那种让他能够隐约捕捉到她内心波动、甚至能借此洞察一些隐藏真相的“连接感”，断掉了。
虽然之前这种“能力”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和尴尬，但不可否认，它也成了一种特殊的、只有他才能使用的“工具”和“预警”。他甚至……有点习惯了她那些乱七八糟、却往往能歪打正着的“心声”。
现在，工具突然失效了。
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是她自己学会了控制？还是那个所谓的“系统”修复完成了？
如果是后者……那这个叫林晓棠的女人，对他而言，还剩多少价值？
一个失去了特殊功能的、知晓部分秘密的、且动机不明的“外来者”……
厉星辰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雾，眼神在夜色中变得愈发幽深难测。
世界的安静，对林晓棠而言，是解脱，也是新的牢笼。
而对厉星辰而言，这安静，或许意味着……需要重新评估棋子的价值，以及，下一步的棋该怎么走了。
风暴眼的平静，往往预示着更大的动荡。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对两人来说，都绝非吉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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