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王玲取经

正月初二，年味依旧浓郁，街巷里偶尔炸响的鞭炮声和孩子们追逐嬉闹的笑声，为寒冷的冬日添上了几分热烈的色彩。刘玉兰刚送走一早来拜年的老邻居，正和周芬一起收拾着茶几上的瓜果皮壳，门外就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和孩童的喧哗。

“奶奶！奶奶！”人未到，声先至。

刘玉兰抬头，便看见王玲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手里是如今还算稀罕的麦乳精、水果罐头和牛肉罐头。她身边，大孙子俊俊紧紧牵着弟弟多多的小手。

让刘玉兰有些意外的是，俊俊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进门就猴急地扑过来伸手要钱要吃的，反而像个小小大人似的，低下头，耐心地教着懵懂的弟弟：“多多，看哥哥，要喊奶奶，两个手抱拳，说‘奶奶新年快乐’。”他说着，便有模有样地双手抱拳，朝刘玉兰微微弯腰，声音响亮：“奶奶，新年快乐！俊俊给您拜年了！”

多多眨巴着大眼睛，以为是什么新奇好玩的游戏，咯咯地笑着，也笨拙地学着哥哥的样子，两只小胖手胡乱地抱在一起，奶声奶气地跟着说：“奶奶……年快乐！”那萌萌的可爱模样，逗得周芬都笑了起来。

那纯真无邪、萌萌可爱的小模样，连一旁挺着肚子的周芬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连忙走过去扶住摇摇晃晃的多多。

刘玉兰看着这一幕，心中亦是微微一动。

几个月没见，这个曾经被王玲和她自己有些惯坏了的孙子，倒是长进了不少，至少懂得规矩和礼貌了。不像从前，进门就只知道索取，把她这个奶奶当成予取予求的佣人使唤，稍不顺心就撒泼打滚。

心底深处那点因前世而生的坚硬，在面对孙儿这稚嫩的拜年仪式时，也不由得软化了几分。

她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笑意，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红包，递给兄弟俩：“好，好，新年快乐，都长大了，懂事了。来，奶奶给的红包，拿着买糖吃。”

每个红包里都装了二十块钱，在这年头，对小孩子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俊俊眼睛一亮，刚要接过，旁边的王玲却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两个红包都收了过去，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俊俊嘴一瘪，眼眶瞬间就红了，眼看金豆子就要掉下来。

王玲立刻蹲下身，声音放柔，带着诱哄：“乖，俊俊不哭，妈妈帮你和弟弟存着。过两天，妈妈就给你买那辆你一直想要的，带遥控的玩具小汽车，好不好？”

“真的？”俊俊的眼泪瞬间憋了回去，小脸由阴转晴，期待地望着妈妈。

“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王玲保证道，随即眼神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拦在正要往客厅冲去找吃的两个孩子面前，“要谢谢奶奶，忘了妈妈怎么教的了？”

俊俊立刻反应过来，扭头朝着刘玉兰，大声道：“谢谢奶奶！”多多也鹦鹉学舌般地跟着喊。

周芬笑着牵起两个孩子的手：“来，到周姨这儿来，给你们削苹果吃，还有牛奶喝。”她如今身怀六甲，浑身都散发着母性的柔和光辉，看着活泼的俊俊和萌萌的多多，眼神里充满了爱怜，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孩子的模样。

打发走了孩子，客厅里暂时安静下来。

王玲脸上那刻意维持的笑容收敛了些，带上几分局促和恳切。刘玉兰不动声色地走到饭桌旁坐下，她知道，王玲今天登门，绝不仅仅是拜年那么简单。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经过之前那些糟心事后。

王玲态度恳切，“妈，多亏您帮我，现在童装店生意很好，国辉在里面改造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让我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她抬起眼，仔细观察着刘玉兰的脸色，犹豫了半晌，才像是鼓足了勇气般，艰难地开口：“您……您能不能，抽个时间，去看看他？他知道自己以前对您不好，混账，他现在后悔了，真的！他希望您能原谅他，他说以后等他出来，一定会洗心革面，好好孝顺您。”

刘玉兰抿紧了嘴唇，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

客厅里温暖的空气似乎瞬间冷凝了下来。

虽然过去了半年多，可她还清晰的记得自己上辈子骨灰被丢到冰冷的水中，那种刺骨的寒意。

她上辈子最怕去江边，因为她曾亲眼目睹过自己的二哥就溺死在里面。

这辈子她还是怕去江边。

如果不是她重生归来，咬牙立了起来，不再依附儿子，反而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和人脉，甚至老大一家都要仰仗她的鼻息过日子，许国辉他会“醒悟”吗？他会认识到错误吗？不会的。他只会像前世一样，榨干  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然后像丢弃垃圾一样将她抛弃。

想到这里，刘玉兰的心肠重新硬了起来。

她缓缓摇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去看他，就不必了。既然已经签了断亲书，在法律上、情理上，都没必要再来往了。你们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踏踏实实赚钱，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别整天想些歪门邪道，比什么都强。”

王玲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她心里始终存着一份不解和侥幸，她觉得，母子之间能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呢？婆婆为什么就如此决绝，连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肯给？

“妈，”她语气带上了恳求，“俗话说，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我知道，国辉他是有很多缺点，他做事爱偷懒，又爱贪小  便宜，耳根子还软，没主见……可这些毛病，他现在真的知道错了，他在里面吃了苦头，会改的！他和您之间，说到底也没什么杀父夺妻那样不共戴天的大矛盾啊？不就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摩擦吗？而且我向您保证，以后我们赚了钱，一定每月都按时上交生活费，也会真心实意地孝顺您，给您养老送终！”

她说的确实是心里话。在她看来，婆婆能力强，有本事，只要肯原谅国辉，以后手指缝里漏点，都够他们小家过得滋润了。何况，有婆婆掌舵，她这心里也踏实。

可惜，她永远无法理解刘玉兰经历过的彻骨之寒。有些伤害，并非源于刀光剑影，而是日积月累的冷漠、算计和最终的背叛，那种被至亲之人彻底否定的绝望，足以摧毁一切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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