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只可惜，小果子再怎么留恋，也已撒手人寰，来自最崇敬之人的呼唤，他是永远也无法听到了。

往昔的点滴画面，如浪涛般在宇文玦脑海中倒灌，他已热泪滚滚。

宇文玦看到在如仙境般的昆嵘山中，小果子笑吟吟地为他披上裘氅，抑或端着热气腾腾的参汤，送到他跟前。

小果子那顽皮中夹杂着些许温柔的话音，在宇文玦耳中回荡，如锋利的针刺痛着他的耳膜。

“大师兄天有点冷，我给您送披肩来了。”

“这里风凉，坐得久乏了吧，刚煮了点血参汤，你用一些会暖和点儿。”

宇文玦被脸上温热湿润的触感惊动，从回忆中醒来又陷入梦魇，他竟然像失去幼弟的兄长那样悲伤。

他满眼凄苦的温柔，隔着血色泪光，看着怀中已无生机的小小少年，心如刀割，他发愿道：“都快结束了，我会为你和整个大越报仇！”

“等一切平定，我去黄泉陪你！”激怒之下，宇文玦头痛欲裂，发出龙吟般的怒吼，似要震碎寰宇。“啊！”

随着一声凄厉哀号，刹那间，宇文玦突然失聪，天旋地转，他忘了自己是谁，又为何参与这样一场战争，他不由得紧紧抱住头颅！

敌人如洪流层叠不休，又一次围攻上来，将陷于哀痛的众人冲散。

宇文玦在天旋地转中，奋力挥剑，最终杀到脱力。

一名敌兵身着苍延死士服，眼冒精光，悄悄绕到宇文玦的身后，趁其不备瞅准时机偷袭，抡起弯刀狠狠砍向他的后背。宇文玦哀痛至极，神思恍惚，躲避不及，被砍中要害，身受重伤，如玉山崩塌般轰然倒地，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

霍廷、徐锐恩等人在惊恐中不顾一切冲向少主。

徐锐恩和霍廷，带领清月、石恒，舍命拼杀，将敌阵撕出一道口子，把少主和小果子从血海尸山中拖了出来。一道电光劈过，徐锐恩和宇文玦紧紧拉住的手被劈开，霍廷迅速将少主抱起离开。

“大师兄！清干河水源被断，我杀了那两个北墟黑衣细作，蚀常元真和瑾安是谁的人？是你安排的吗？”战火将息，这时舒千玹取下面纱从战车和众人身后走出来，望着远处被抬走的宇文玦，步步踉跄，失声痛哭，“为何延误军情，泄露军机。为了诛杀宇文镇，葬送二十万大越军人的命，这就是皇权之争的代价吗？”

她在痛苦中沉落双膝，重重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大师兄就是前朝少主宇文玦，我命定的夫君，但是，他这样如谪仙一样的人，为了皇权竟也会如此忽视人命吗！”舒千玹不知未来该如何取舍，“他以万物为刍狗，视生命如草芥，即便得了天下，又怎能爱民如子？还不是像宇文螭一样冷酷无情。”

“我真的要辅佐一个这样的人吗？”舒千玹从此对她的婚姻和未来，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时的嬴宗宇文镇，元真和樊云将军等最后几位活着的人留在了战场上，踏着血海尸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却唯独无人留意，后面那位看向宇文玦离开的方向，跪地痛哭的人。

天色翻卷，黑鸦聒噪漫天追袭，乌云密布中道道闪电翻滚，霍廷背着昏迷的宇文玦，石恒抱着小果子的遗体，穿过涂山塬战场，向昆嵘山奔去。

天边吐出晨光，战场上的硝烟黑雾般向天空升腾。等到战火烽烟渐渐远去，暴雨如注，昆嵘山上仍是那一方人间净土。

霍廷和徐锐恩等人为了找到舒千玹救少主，将昏迷不醒的他带回昆嵘山。

宇文玦在战场上昏厥后，失血过多，面色越来越苍白，陷入了昏迷。

此时，身负重伤的宇文玦无知无觉地倚在表姐清月的怀中，徐锐恩和霍廷皆焦急万分。

清月看向徐锐恩：“毛巾。”

徐锐恩不敢稍有迟疑，赶忙把毛巾递过去。

清月接过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少主的伤口，而后又道：“把我的针拿来。”

徐锐恩麻利地把针包递上，清月接过去，立即开始为少主施针。

徐锐恩转身，急忙把水盆端到床边，片刻之后，施了针的宇文玦在昏迷中大口呕出瘀血。

清月见状，焦急地说道：“为什么还没醒来？少主是被气闭心脉，怄气瘀阻神识所致，如果再不补充融合凰骨之力的血液，就可能会一直昏睡下去，再也不会醒来了！”

闻言，同样满心焦急的霍廷拍案而起：“我去找舒千玹，只能用她的赤阳精血，以真气运行，才能救少主。”

“不行！”徐锐恩连忙出手拦他，担忧道，“这样，她便会知道，带军参战的北阙尘就是天枢子，我表兄的身份就会暴露。”

“顾不得了，快去吧！”清月厉声否定了他的想法，推着二人即刻出发，“记得回来的时候叫少主天枢子！”

徐锐恩决然而走，霍廷也不再犹豫，追着他，两人疾步离去，寻找舒千玹。

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局之中，似乎每个人都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前途未卜。而宇文玦的命运，更是如同风中摇曳的一缕烛光，随时可能熄灭。

稠如泼墨般的夜色中，蜡烛的微光在苦苦支撑，照亮一方静室，正如清月此刻的心情一样，不肯放弃为少主夺得一线生机的希望。

银针一枚接一枚扎入宇文玦的穴位，这是清月眼下唯一能为他做的，盼着银针迅速打通淤堵的经脉，少主能尽快醒过来。

施针之后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少主仍陷于昏迷，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取针的时间到了，清月失望地叹息着一一取下银针，看着面色苍白的少主，满心不忍。像他这样光风霁月的人物，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咳咳……”

忽然间，两声虚弱的咳嗽声响起，正在收拾针包的清月猛转回头，激动地看向卧榻：“少主？”

然而，宇文玦似乎根本没听到这一声轻唤，仍闭着眼睛，口中喃喃自语：“小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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