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允。”泰帝宇文钰微微颔首，接着，将目光转向列于群臣之中的周子蘅，“命周子蘅任九重营副将，协助余大将军共同抵御北墟大军。”

周子蘅迅速出列，跪地接下口谕，朗声道：“末将遵命。”

随着他铿锵的话音，皇宫大殿外忽地响起一阵鸽哨声。鸽群振翅从大殿的飞檐下急掠而过，转眼间便往帝星殿的方向飞去。

今日无雨，深秋的暖阳隔着窗纸照进书房，却无法驱散北阙尘周身的清寒。

他靠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肩披裘氅，手执书卷，垂眸看着书上的字迹。书案一角摆的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起，丝丝缕缕地散着安神香的气息。

连日来，北阙尘没一夜能睡个安稳觉，惕厉深思着如何才能在变幻莫测的局势中杀出一条血路。以至于本就虚寒的身子，更加疲倦。

他缓缓将书翻过一页，这时，清月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北阙尘抬了抬手，示意免礼，而后慢声说道：“你把徐锐恩给我请来，再派蚀常处我们的人去独孤太后那里，借她的国库钥匙，求取黄金，告诉独孤岚，我要舍命帮她，赎回她的儿子。”

说罢，北阙尘偏过冷白的脸，望向窗外。

“是，清月马上去安排。”清月恭敬地领命，起身行礼后离开书房。

才晴了大半日，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绵密的秋雨，寒气渗过裱糊在窗棂间的丝绢，袭入帝星殿的一间密室。

这间密室是北阙尘休养的地方，无令不得擅入，所以鲜有人来。

徐锐恩轻轻推开密室的门，见表兄正伫立窗边看雨，便关好门疾步上前，躬身行礼：“表兄，我来了。”

北阙尘回过头来，走到茶席边抬手示意他落座，随后动作轻缓地开始泡茶。

他一边泡茶，一边神色凝重地说：“锐恩，我们身边的人，已经消失多日，传国玉玺被盗，唯恐我的身份信息已经泄露，你需要进入皇宫，到泰帝宇文钰的身边，时刻监视他。”

徐锐恩在茶席另一侧落座，满眼疑惑地看着他：“表兄，我如何才能进入皇宫内殿，只有自宫成为蚀常才能进去，你知道的，我只想成为天下第一剑客。”

北阙尘目光幽深地回视过来，低声道：“可如果不去泰帝宇文钰的身边时刻监视，我们俩的身份将提前暴露，整个天昊后裔十族都将不保，当然还包括你的姨祖母和整个家族，甚至是铃铛的命。”

“表兄，其实家族都已经跟我商议过了。”听到铃铛的芳名，徐锐恩的脸上浮现出悲伤神色。

说着，他扶着茶案跪下来，行叩拜大礼，“我愿意为了全族自宫，为你监视宇文钰的一举一动，助你搅乱朝堂，筹谋夺取皇位。”

“好兄弟，委屈你了。”北阙尘伸手扶他缓缓站起来，动容地说，“未来天下都是我们的，你所做出的牺牲，我一定会补偿。蚀常处风主霍廷会帮你，他永远是我们自己人。”

徐锐恩重重点头：“是，我有消息会随时与他联系。”

说罢，他躬身行礼后决然转身退出密室。北阙尘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眉头紧锁，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锐恩，今后我们的生死就在你的手中了。”北阙尘暗自说道。

细雨绵绵，阴霾困住了整个帝都，却并未波及他处。

药王谷中毒虫恹恹，艳阳即便高照，也穿不透那千年密林树屋。药王谷的四周，蛇蝎在古藤上盘绕，瘴气弥漫在沼泽之上，无人能够随意闯入，因此谷内安宁依旧，四溢着清苦的药香。药童们在到处玩耍，各种蛊虫和毒蛛在他们手中异常乖巧。

竹牌楼上一块老药王亲笔手书的匾额，写着“药王谷”三个遒劲的大字。

牌楼下的院落中，粗木长桌上摆满各种晾晒好的药材，清月正低着头，专心地用研钵磨药。

清月自幼被戚家选中，送入这药王谷，学习医药与武功。但每一位入药王谷的人，都要立誓，绝不可背叛师门。此生在任何大事上都必须听从老药王的安排，对师父提出的任何要求，都要付出同等代价的事物来偿还，包括命运！

院中的一间草庐内，曦离在为药王谷收容的女病患针灸，他身后的竹床上躺着一个人，正是瑾瑞。

研好了药，清月从院中进了草庐，走到瑾瑞身边，拉开盖在他身上的白布，然后坐下为他捶手疏通经络。清月心中默默想着：“你快点恢复吧，少主需要你。”

清月力道适中地为瑾瑞放松僵硬的身体，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只盼能助他尽快恢复。曦离还在为女病患施针，动作轻柔而娴熟。

清月往他那边看了看，转回头继续专心地为瑾瑞按摩手掌，感受着他掌心逐渐恢复的温度，期待着他早一刻苏醒。

两人各自默默忙着，许久，清月先一步完成任务，为瑾瑞重新盖好白布，起身离开。

然而，她刚走出草庐，里面的瑾瑞突然睁开了双眼，可谓醒来得十分及时。

不日，此人在霍廷的安排下，被送入皇宫，替代了瑾安。

除了替代瑾安，这个人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任务，那便是亲手为徐锐恩净身。

净事房中，光线有些昏暗，气氛压抑得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徐锐恩面色惨白如纸，坐在木板床上，原本精壮的身躯微微打颤，他极力克制内心的恐惧。

霍廷的眼神中满是不忍，深知即将发生的一幕，无论对于哪个男人来说，都是一种残酷折辱和摧残。可是为了少主能顺利光复大越，他们都会选择牺牲，绝不退缩。

瑾瑞走到木板床前，木讷地看向徐锐恩：“进入皇宫内殿，为免秽乱宫闱，必须如此。今后你将如骄阳被蚀，你，真的不后悔吗？”

徐锐恩强忍着眼泪，铿锵有力地答道：“我不后悔，自愿如此，生死不论。”

答完这一句，他紧紧咬住嘴唇，任由唇边渗出血丝，极力压制着心间翻涌的恐惧。只要瑾瑞动手，他今生将不再是个完整的男人，也永远不可能再有娶铃铛为妻的机会，但是，他只能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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