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他身后的霍廷鼻子猛地一酸，不忍心再看他，别开头去，压抑着喉咙间的哽咽。

瑾瑞微微颔首，看向徐锐恩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敬佩，他看向霍廷，叮嘱道，“切记，用布拉紧他的身体，这样伤害就会少些。”

霍廷照着他的嘱咐，紧紧攥住绑在徐锐恩大腿上的白布。

白布每掀开一寸，都像在揭开一层这个年轻男子余生的沉重帷幕。那冰冷薄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抹寒光。

一声凄厉的哀号，划破令人窒息的寂静。

此时的徐锐恩，全身痉挛，再也没有平日那般风姿，全身抖如筛糠，脸上细密的冷汗一串接一串簌簌跌落。

他瞠目瞪着净事房棚顶，额发随着哆嗦的身体不停战栗。他的双手死死抠住木板床边沿，关节处骨头像要撑开皮肉，血色尽失。

转眼间，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眼中的泪水汩汩地涌出来，尤是如此，他依然紧紧咬住牙关，不许自己再哀号出声。

霍廷满眼悲伤，心疼地看着他，却不敢放松手上拉紧白布的力道，怕他疼得失控，挣扎起来被意外误伤。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凌迟般摧折着为主上和家国天下甘受此苦的徐锐恩，

直到瑾瑞的话音再次响起，才将他从这场噩梦中唤醒。

徐锐恩几乎虚脱，周身上下冷汗淋漓，虚弱地摇着头，却无法开口吐出一个字。

霍廷小心翼翼为他擦拭去额头的密汗，然后把湿透的毛巾递给旁边的蚀常，悲苦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安抚他。

房间内落入一片沉寂，徐锐恩疲惫不堪，极度的疼痛抽干了他身体里最后一丝气力，靠在霍廷怀里昏厥。

窗外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照进来，这场噩梦终于随西沉的日光落幕。

徐锐恩面色苍白，再次和霍廷走进这里，已是身体略有恢复之后。

北阙尘看向桌面的刀具，上面残留着殷红的斑斑血渍，他心中五味杂陈。

“锐恩。”北阙尘的鼻尖微微发红，无尽悲怆在他胸口潮涌般鼓荡，这悲怆之中，有身为表兄的惭愧，更有身为真龙一脉的无奈。

徐锐恩仍有些虚弱，轻声应道：“表兄。”

北阙尘的声音沉冷下去，甚至透出一股狠厉：“这是我们这一代，所付出的第一笔血债，我们决不能输，只能赢！”

徐锐恩推开霍廷搀扶着他的手，双膝缓缓跪地，行叩首之礼。

北阙尘赶忙用双手将他扶起，表兄弟二人四目相对间，皆已是热泪盈眶。

北阙尘再也无法压抑住翻涌的心绪，一把抱住表弟，热泪滑落，烫得心头发疼。

他心中暗许，欠表弟的情义，他将用余生去偿还。

霍廷看着他们，心头同悲，也跟着潸然泪下。

良久，北阙尘勉强敛住心神，不敢再放任自己流露脆弱情感，因为这是王者大忌，一朝不慎，便会引来无法预知的祸患，若是那样，他们付出这血的代价，将前功尽弃。

北阙尘放开徐锐恩，转身看向铺满白布的木床，满心痛楚地离开。

数日后，上圣皇太后的凤鸾车架缓缓停在大越国库门口。

北阙尘先从车驾上下来，站在步梯旁，伸手扶上圣皇太后下车。

“恭迎上圣皇太后！”陆宇和霍廷率一众金甲卫齐齐跪拜。

北阙尘和独孤岚走上前，他对二人轻轻一挥手：“起来吧。”

霍廷和陆宇起身之际，北阙尘和独孤岚两相对视，用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眼神。

旋即，独孤岚将握在掌心的国库钥匙递了过来，北阙尘轻轻接过，看到一丝金红色的血液凝固其上，他用拇指轻抚了精密的铜匙后，踱步走到国库的门前，打开了门上的铜锁。

陆宇和霍廷立即上前，拉开两扇大门，独孤岚提着厚重馥丽的锦缎裙摆，抬步走了进去，众人紧随其后。

一进入大门，北阙尘即刻开始细致入微地四下探看。

待到将国库内的状况观察得差不多了，他将目光投向独孤岚，面露亲昵地问道：“上圣皇太后，我们可否用这些财产赎回嬴宗宇文镇？”

独孤岚偏过头看着他：“星师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北阙尘不再追问，低下头，微微地笑了笑。

得到星师示下，随侍在侧的陆宇和霍廷，开始在国库中四处查看起来。

北阙尘瞥眼留意着独孤岚的神色，幽幽地说道：“北墟幽罗寒所图甚大，不知这里能否凑齐黄金十万两。”

闻言，上圣皇太后微微扬起下巴，神色傲然，轻轻一哂笑，而后道：“这些远超黄金十万两，大部分都是我独孤家族的私产，充盈国库所需，全都记着复利呢。”

北阙尘听罢，默然片刻，轻轻执起上圣皇太后的手，看向她的目光中夹杂着少许悲悯：“如果不是身负独孤家族圣血，你是否就可以去爱，也就不用处子一生。”

上圣皇太后精致美丽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惊讶，转瞬即逝。此生，为家族利益她殚精竭虑，在男人主宰的权力王朝中周旋，几乎忘了自己是个缺少爱的女人，也忘记了用一生为庞大家族献祭的悲苦。

数十年来，也无人过问她心中的甘苦，独孤岚知道，没人问，是因为没人在意。

眼前这仙姿绰约的大星师北阙尘，竟会施舍自己一丝真挚的怜恤，让独孤岚无法不为之侧目。

不过，她很快收敛心神，理好思绪，讳莫如深地缓缓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整个大越，除了北阙尘并无他人来应和自己的这句悲凉心曲，独孤岚也早已习惯如此，满眼凄苦，没有再说下去。

恰在她回神之际，她一低头便看到自己的手腕被大星师轻轻抬起，这种触觉直接穿透了她的心识。

北阙尘瓷白的玉指发出淡淡仙光，在那红痕上轻轻拂过，只见独孤岚手腕处永难闭合的血线印记倏忽消失。

独孤岚泪湿眼眸，手腕上的伤痕一经闭合，苦痛顿消，万千柔情凝聚在她的美眸之中，从此除了北阙尘，她的心中再无可依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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