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杨循意外道：“师父，您知道我，就是南兆穆璘？”

屠铮借着回忆，从痛苦中释放：“我们从出生那天起，就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命运，定要忍到大越有明君临世的那一天！孩子，为了家人你要选择活下去！”

泪水如血，从屠铮坚毅的面庞中滴滴落下，这是他作为大越双料细作和针对北墟狼的暗刃，所必须付出的牺牲。

屠铮哽咽道：“就说你看到我通敌北墟后，大义灭亲，截杀了我和所有北墟死士，为免蝎营的众兄弟株连，你必须这么做！今后我把蝎营交给你了。”

“师父，不，不行！”杨循周身战栗，无论如何也喊不出那些话，“不！”

屠铮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安抚徒弟，厉声喝道，“蝎营上接皇权机密，下安江湖百姓，责任重大，绝不能交于奸佞之手。快照着我教你的话，喊给门外的兄弟们听！”

暗门外，蝎营一众将士，仍在全力推门，却还是无法将这道隔绝真相的门打开，大家听到刀砍厮杀声后，呼喊屠大人的声音越来越急切。

徒弟不肯听话，屠铮急怒交加，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晃了两下：“叫啊！快！”

杨循用力推开师父，声嘶力竭地哭喊：“不！师父，我不想让你枉死！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听话，快叫啊！”屠铮霍然抬手，将手中刀刃压向颈间。

杨循大惊失色，举起双手便去夺刀。就在这生死一瞬之间，屠铮剑眉冷凝，双目含血，旋颈自刎，血溅当场。

他那伟岸的身躯随之坠向地面，杨循重重跪地，一把将师父接在怀里，埋首痛哭。

“师父！听徒儿说，这件事起因已明，却不止是因为密折之事。”杨循心如刀剜，悲泣着和师父诀别。

“定有人利用皇权之争栽赃蝎营，借刀杀人！像涂山塬之战一样，渔翁得利，妄想控制整个六越门，染指大越江山。我一定会查出此人是谁，为您报仇！”

屠铮看到徒儿杨循瞬间便能抽丝剥茧地分析事实，睿智非凡，安心地闭目而笑，虚弱地最后嘱咐道：“别忘了，给每个北墟死士都补上一刀，不能留活口，别让你大师兄起疑。南兆和大越有你穆璘，定能海晏河清。”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哈哈哈！”屠铮的话音缓缓落下。

杨循在泪眼朦胧中觉察到怀中的师父气息安详，双目已阖，再无牵挂。

杨循紧紧搂住屠铮，哭着唤了最后一声，“师父！徒弟得罪了。”他咬紧牙关，在满眼泪光中闭目挥刀，削铁如泥的冰冷血刃割向师父颈间。

杨循站起身，抱着师父的头颅，在每个北墟死士身上补完致命一刀。

恰在此时，密道闯入天光，竟是过去了整整半夜，杨循忍住血泪，虚弱地提着师父屠铮的头颅，向着曦光走了出去。

黎明前的黑暗如此让人窒息，国库的密道外，天色泛起暗血色尘霾，预示着大越皇权争夺的生死风暴即将袭来。

江湖人士如潮水般涌到杨循的面前，一看到杨循手中提的头颅竟然是屠铮的，便不由分说砍杀上前。

杨循奋力挥刀抵挡，身上增加伤口无数，鲜血染红了他破碎不堪的衣袍。

刚刚赶来的徐锐恩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路，冲到杨循身边，目睹他惨烈的样子，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

蝎营一众兄弟连同黄山坷、苦槐、阮无程这时也寻找而至，同样震惊地瞪着杨循，不敢相信他手中提的头颅，竟然是屠铮的。

江湖人再度向这边冲杀，苦槐只身迎上前，横刀拦住这波冲击。

此时的杨循，浑身鲜血淋漓，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满眼凄苦地看着误会他的兄弟们。

他强压心中剧痛，高声宣布：“蝎营屠铮私通北墟，盗走国库黄金，他欲杀我灭口，被我杀了！”

“什么！你杀了自己的师父屠铮？”徐锐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杨循收剑单膝跪地，举起师父的首级给他看，眼中的泪水泉涌般流过脸颊，颤声说道：“四师弟，你来了，我杀了他。告诉大师兄，屠铮的头颅……在这里！”

他这饱含苦难的悲愤之音，传到后面的一辆紫金色马车里。霍廷和清月在车外侍立。

北阙尘戴着面具，一身清冷地坐于车内，听到传来的话音后，他向霍廷问道：“杨循在你的劝诫下，难道已经知错？为隐藏我的身世，才决定杀掉屠铮？”

这时，陆宇和戚思贞赶来，对那些江湖人拔刀相向，当场镇住了他们。

陆宇高声大喝：“戚思贞大人在此，我是治署陆大人，赶紧把武器放下！”

车内，北阙尘静静等待着霍廷回话，而他正仔细观察着远处重伤的杨循。

霍廷转头低声答道：“少主，杨循不简单，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徒弟的身份犯上，杀了师父屠铮！这说明他愿意代表穆氏一族，接受您皇嗣的身份，以此为投名状。现在应该怎么办？”

北阙尘并未着急回答，而是眸光微凛，暗自思忖：“投名状？这一切本是连环计，他会是真心为保护我这么做吗？不管是何原因，此事先要有个决断。”

片刻后，北阙尘看向霍廷：“人心最难调伏。他心思玲珑，处事果决刚强，却能为了穆氏家族委曲求全，可见活得通透，暂时可用。”

霍廷：“少主说得是，杨循即便在密折之事上有所疏漏，但今日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作出正确抉择，说明他为护家族和南兆平安，绝无可能再背叛您。”

北阙尘继续说道，“屠氏曾为苟且偷生，借蝎营出卖我天昊皇朝，百死难辞其咎！今日屠铮愿以死逼迫杨循投诚，来换蝎营所有暗探们的命，死得明智！”

“赦免杨循无罪，释放在场所有六越门蝎营之人，把江湖人士给我抓起来！”北阙尘果断地向众人下令后，看向霍廷，“周辰成为东淮巡按前，曾任蝎营尚书。周家与屠氏有旧，子蘅自会助屠傲逃走。我要让屠傲以戴罪之身接管江湖，与蝎营相互制衡来安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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