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洗煤区

林时指着那剧烈抖动的筛床，对杨九狼大声道：

“左都统，你设计的「摇身筛」，当真好用！比之人力筛分，快了何止十倍。只是……这竹篾筛网，损耗颇大，三五日便需更换一批。”

杨九狼看着那些在粉尘中默默劳作的工人，点了点头，“待钢铁坊产出钢丝，便可织成铁网，届时，一年也无需更换。”

而在筛床不远处一个角落，放着几个盛满清水的大水缸和一堆堆换下来、已成黑色的口罩。

这些口罩按照杨九狼的要求、专门给工人们设计的，用以润湿口鼻遮挡，减缓粉尘吸入。

这时候的人们，无人知晓「尘肺病」为何物，只知在矿上或石场干久了的人，常会得一种「喘症」，咳血而亡。

杨九狼无法根除问题，却不能视而不见。

离开轰鸣的碎煤棚，下一站是洗选区。

这里是一片由十几个巨大水池组成的区域。水池以水泥浇筑，呈长方形，每个都有三丈长、一丈宽。池水浑浊，泛着黑色。

方才装满分级煤料的轨道矿车，被推到此处。工人们喊着口号，将矿车倾斜，乌黑的煤料便‘哗啦啦’地滑入池中。

池边，另有一队工人，手持一种特制的、长柄带横板的木耙，站在池中，不断地上下搅动池水，使其形成一股股脉动的浑流。

“这便是根据左都统的图纸、所造的「跳汰池」。”林时适时介绍：

“正如你所说：石炭性轻，矸石性沉。经水流反复冲荡，石在上，矸在下，自然分层。”

他指向水池的另一端。

那里，有工人正用一种大号的、带网眼的木勺，将浮在水面上层的精煤撇出，舀入旁边的竹筐。

而池底，则开有一个小小的闸门。待一池之煤洗完，便开闸放水，池底沉淀的矸石（废石）便随着污泥浊水，被冲入旁边的废料沟。

“此法甚好，只是……”梅季仁看着那浑浊的池水，捋着胡须道，“颇为耗水。且这洗煤之水，污浊不堪，若直入江中，恐污了水源。”

“梅总管所虑甚是。”林时指着不远处另一组水池，“所以，左都统让在下设置了沉淀池。”

只见那冲刷矸石的浊水，并未直接排走，而是顺着沟渠，流入了几个更大的、更深的水池。

“浊水入此，静置一日。水中悬浮的煤泥、沙石便会沉底。上层的清水，可再以水车提回，用于洗煤。如此循环往复，十日仅需补充损耗之水一成即可。”林时继续解释：

“至于沉底的煤泥，亦是好物。挖出，与黄土、石灰混同，可烧制砖石，亦可为寻常百姓冬日取暖之用。矸石则可用于铺路垫基。此坊之内，无一废物。”

穿过水汽氤氲的洗选区，便到了后方的成品堆场。

这是一片极为开阔的露天场地，地面全部用水泥铺就。

场地上，数座巨大的芦席棚顶之下，按品级分门别类地堆放着小山一般的成品煤。

最左侧，是「精煤堆」，用于炼焦。

此煤乌黑发亮，质地紧密，块状均匀，几乎看不到任何杂色。抓起一把，入手沉甸甸的，互相敲击，发出清脆的金石之声。

中间，是「次煤堆」。

颜色稍显灰暗，块状大小不一，是为动力煤，供给蒸汽机或是工坊区取暖之用。

最右侧，则是晾晒中的煤泥砖，码放得整整齐齐，一排排、一列列，很是壮观。

林时走到精煤堆前，抓起一把，放在眼前细看，又凑到鼻尖闻了闻，脸上满是赞叹：

“好煤！当真是好煤！灰分、硫分皆去其七八。以此煤炼焦，得出的焦炭，定是上上之品。”

他一辈子与炉火金石打交道，最是识货。

以往用的原煤，杂质多，发热不均，烟气又大，炼出的铁多有脆裂之病。而眼前的精煤，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宝贝。

梅季仁虽不懂技术，但他懂账。他看着眼前这数座煤山，心中飞快地盘算。

原煤自上游运来，价钱几何；经此一番洗选，人工、损耗几何；产出之精煤，市价又当几何。

一番心算下来，他得出一个结论：此坊虽投入巨大，然一旦全力运转，日进斗金，绝非虚言。

“左都统，”他转向杨九狼，眼中精光闪烁：

“此坊，便是我等手中之聚宝盆。下一步的钢铁坊，更是吞金巨兽。有了此物源源不断地供养，何愁大业不成！”

谈话间，

三人穿过堆场，来到一侧独立隔离起来的院落，是后来设立的「蜂窝煤」加工坊。

院内，占地约十数亩。数座小型的厂棚错落有致，彼此间由带顶的廊道连接，即便雨天，工人穿行其中亦不受影响。

首先看到的是原料预处理区，是一座半开放的厂棚，棚顶高大，光线充足。

棚内，三台小号的蒸汽机正平稳地运转着，‘呼哧呼哧’地吐着白汽。它们通过复杂的皮带和齿轮系统，分别驱动着三台形态各异的钢铁机器。

左侧一台，是破碎机。

工人们将堆运来的、拳头大小的次煤块投入一个大型的铁斗，铁斗下的两块狼牙交错的铁辊飞速转动，‘咯嘣咯嘣’地便将煤块碾成指甲盖大小的碎粒。

中间一台，是研磨机。

破碎后的煤粒通过传送皮带落入其中，在两块巨大的圆形石磨盘间被进一步研磨。沉闷的摩擦声中，乌黑的细粉从磨盘边缘源源不断地泻出。

右侧一台，则是振动筛选机。

研磨出的煤粉落到一张倾斜的、布满细密孔洞的铜丝网上，机器带动着铜网高速地细微抖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合格的细粉如黑色的细沙般穿过网孔，落入下方的料仓；而稍粗的颗粒则顺着倾斜的网面滑到另一头，再由传送带送回研磨机。

穿过预处理区，便到了配比区。

此处的厂棚要小一些，正中摆着一台巨大的卧式铁制圆筒，那便是双轴搅拌机。

预处理区生产出的煤粉，以及从另一处运来的、同样被研磨成细粉的黄黏土，分别储存在两个高架料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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