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流水不腐
周琚未多言一句，只是默默的又将一条雷龙调转，攻向了崔戮。
虚天雷池乃是螭吻收藏的真阳灵宝，用料堆物可谓豪奢，再经由唐缘多年温养，如今的灵性早已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而崔戮的饕餮旗不过是幻形灵宝，两者之间的差距甚至比周琚和崔戮之间的差距还要更大几分。
在至少也是紫府，天都这等级数神雷的交相摧残之下，饕餮旗只是坚持了数个回合，便已被彻底湮灭。
而少了灵宝护体的崔戮，其处境自然更是岌岌可危。
“幽涟，你到底是何用意！”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幽涟故作惊讶道，“世人皆知吾主正是借着唐宗主之力，方才能在九幽重获新生，此乃天大的恩情。”
“所以，让本宫对付别人尚可，可对三仙岛弟子出手这等忘恩负义之事，却是万万不能。”
崔戮沉声怒斥道：“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目标是三仙岛，既要顾及许多，之前为何还要接下这个任务！”
“此话对也不对，任务并非是本宫接的，而是九幽道指下来的。”幽涟面不更色道，“而且是在世人皆知吾族之事的情况下，将这任务指派给了本宫，甚至未派人协助。”
“如此看来，魔道并不认同那世家帮谁谁胜的理论呢！”
轰隆隆！
“真是好算计。”崔戮险之又险的躲过了一条雷龙，声音沙哑，略带自嘲道：“吾等何德何能，居然能劳动魔门和道门联手设局。”
“我早就劝过老祖，在五帝世家被针对时，便该强势站队，不然三教清理完五帝世家后的第一个目标，就会是五姓七望，各大世家。”
“可老祖偏偏认为，相较五帝世家，吾等与道门以及修行界融合的更为密切，只要避其锋芒，便可苟活。”
“是以诸世家在面对尔辈威逼时，步步退让，不仅是利益资源，就连面子都一并扔了个干净。可即便如此，以你三仙岛为首的道门，仍不罢休，还在步步蚕食，掘我世家根基！”
“生生的将吾等逼至与魔门合作的地步！”
“哈哈哈哈哈！”崔戮的笑声透着几分凄凉，“可不想连这最后一条路，也是尔曹所设之局！”
“周琚，我且问你，吾等世家可有何必死之罪，要让你们如此针对！”
“我承认，世家多纨绔，可也并非没有良善之人。”
“那些乐善好施的世家子弟，那些勤勉刻苦的世家子弟，那些心怀侠义的世家子弟！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姓氏和血脉，只是因为生在世家……”
“便被判定身具原罪么！？”
“而你们口中所言的万民，那些凡人，那些散修，莫非就都是纯良之辈么！”
“错，而且是大错特错！”
“世家子弟再如何也还有家族束缚，可那些散修，那些没有规矩的野草，反而会为了欲望而不择手段！”
“玉珏真君见多识广，自该知道，若论及人性之恶，吾族少年何能及彼！”
“况且善恶二元，本就广泛存在于诸天万族之中，于我世家亦是如此，仅以此罪论我，何其不公也！”
周琚伸手一点，漫天雷霆渐渐收束，九龙化网，缓缓罩向崔戮。
而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此言不差，善恶不以贫富而分，不以家世而定，更重要的是，还会随着时间和立场的问题，而逐渐改变。”
“自然不能简单的断定，世家为恶，余者为善。而且吾等也不并非是路见不平，惩恶扬善的侠士。”
“是以，世家需亡的原因自然也并非是因为善恶。”
“那又是为何！？”崔戮质问。
周琚居高临下，缓缓道：“夫天地之灵气，当周流不息，造化万物，如此方为天道正理。”
“然今日之地仙界，有九成灵机为世家与宗门所占，天下散修，仅能共分残渣一气。”
“灵山大泽，洞天福地，皆有大阵索拿灵机，便是山川逸散之气，都在逐日减少寻常修士吐纳百年，不及世家洞府盏茶功夫，自然汇聚的灵机。”
“世家之灵脉，囤于秘境宝库，以其“镇压气运”，实则却断绝灵气自然周流之义。”
“地仙界的灵机，几有半数凝滞于世家之中，犹如冰川，看似巍峨壮观，实则寒彻四野，断绝生机。”
“天地灵机若流不到天下最为庞大的散修之手，自有信符通胀，道资腾贵之患。而后便会坊市凋零，百业衰颓。”
“面对如此道陨财尽，前路断绝的景象，世人当会心魔丛生，皆坠魔道。”
“而各大世家与宗门，亦会转向更为内部残酷争夺，生死相向。所谓增量不存，则存量搏杀。”
“直至灵竭而道崩，财滞而世乱。”
“如此种种，岂非末劫将启之兆！”
“尔等世家囤积灵气以自肥，犹筑高坝而断江河。坝愈高，则下游愈涸，及至坝毁，万里泽国，无人幸免。”
“面对此等危局，诸宗都已改变，各奉灵宝共铸混元总枢，又联手建立道盟下院，以挽天倾。”
“可唯有尔等世家，想的依旧是如何在这等新的体系之下，篡夺榨取，只入而不出。”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壅塞则腐，滞流则崩。这等简单的道理，世家都悟不明白，自然也就不需再存在了。”
“况且尔等还妄图于宗门内部生变，掀异化之祸，即便是吾之后族，亦难逃此怪圈。”
“道友自说，吾等岂能容你。”
“夫为天下共计，也只能委屈委屈尔辈世家了。”
崔戮越听越是绝望，因为周琚所描述的，并非是一人一族之间的矛盾，亦非是简单的善恶对立。
而是水火不容的道争！
“若是吾等世家愿意散尽族中财富，可还有生路？”崔戮面容悲怆，沉声问道。
“如果千年前诸位有此觉悟，倒还未晚，可如今［灵枢法界］已立，大争之世将至，诸位此时方思上车，却是有些晚了。”
“不过，吾等自然也不会掀起太大杀孽。”周琚并指一点，淡然道，“只是诸如五姓七望，高门巨阀一流，已历经数个时代，也该是从地仙界退场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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