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柴薪
若是没有这百年来［尘劫浮世］的极速发展，唐缘还不会兴起清理世家的念头。
毕竟，这是自五色神庭以来，一直流传至今，比宗门的生命力还要强大的制度。
若说三教道统的广传，尚需依仗诸位大神通者的无上伟力，那么世家的延续，则几乎根植于后天生灵血脉与灵魂深处的本能。
人寿终有尽时，而血脉传承却能将这有限的一生，延展为一种“伪永恒”。
在轮回可控之后，此举更被赋予了切实的意义——父生子，子渡父，如此循环，甚至可令权柄只在寥寥数人手中流转轮替。
历经数个纪元，“家族永续”几成思想钢印，纵使是那些已超脱寿元之衰的元神仙座，恐也难以挣脱此等桎梏。
正因这般特性，世家方能历经劫波而不倒。故而，欲要彻底清除世家遗毒，近乎痴人说梦。
即便是只对五姓七望这等高门巨阀动刀，同样会引发巨大的连锁反应，说不得便会引动席卷整个修行界的雪崩。
只因仅凭宗门之力，还不足以填补世家空缺后留下的生态位。
世家虽多行自产自销的封闭庄园经济，然其体量太过庞大，在整个地仙界的生产与消费两端，依然拥有不可替代的影响力。
因此，这千年间，唐缘与道门所做之事，便是一面不断为世家放血，以强权迫使其打开庄园，收割财富，促其流通。
一面则以［灵枢法界］培育能够承接其生产与消费职能的新兴阶层。
直至［尘劫浮世］横空出世，墨家之道重归地仙界，方将这一进程推入快轨。
墨术之于地仙界的意义，绝不止于机关傀儡之术，而是为这方天地注入了一种崭新的，可为天下万民所掌握的变革性技艺！
丹药、法器、符箓、神通乃至功法……这场变革性浪潮冲击了修行界的百艺百业。
凭借在［尘劫浮世］中获取的墨道知识，大量散修首次掌握了生产能力，打破了过往被少数世家、宗门所垄断的局面。
须知，除去那些气运连绵的天命之子，寻常散修连维持自身修行都步履维艰，遑论兼修炼丹、制符、炼器、布阵之术。
唯有受世家与宗门供养的修士，方有余裕投身于此等“外道”，而这便注定了，能享此便利者终究是极少数。
不仅价格居高不下，往往还是有价无市。
亦是缘此，昔日三仙岛的丹药方能席卷地仙界。无他，相较于过去那些炼丹师依赖灵感与手感，数年乃至数十年方成一炉的古法炼丹，三仙岛流程化，标准化的丹坊，实为降维打击。
在丹坊初创之时，即便以唐缘之能，亦需日夜不休地炼丹，方能勉强满足那被稍稍释放出来的庞然需求。
虽说在修行界，大修士方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唐缘一人所炼之丹，便可抵数千数万普通丹师。
然而，这般先进生产力，往往并不会将全副精力投注于此。甚至于，绝大多数大修士根本不事生产。
很难想象一位元神真仙，不去闭关悟道以应对天人五衰，反而不眠不休地炼制低阶丹药。
这不仅是因为天人五衰与大劫道争的存在，迫使大修士必须将精力集中于精进道行与斗法之能。
更是因为大修士所求之道，所需之物，和低阶修士的需求完全是两码事，他们并不能在从事生产的过程中获得帮助，即便有些微所得，亦是得不偿失。
此乃横亘在大修士与普通修士之间的巨大的鸿沟。
而修行者和凡人之间同样有着这样一道巨大的隔阂。
这也导致了诸如修士已可移山填海，周游万界。可凡间却只闻仙迹，不见仙踪，依旧会困顿于饱暖，发展不前的古象。
遍数诸天万界，绝大多数世界，都如一滩死水。
这便是自有修行以来，便广泛存在的核心矛盾之一。
从上而下的改变，并不现实，且极难实现。
那便只能寻求自下而上的变革，释放出那些占据了绝对数量的凡人以及散修的能量。
而墨术便是推动此变革的关键变量之一。
经由这百年发展，已有一大批散修通过［灵枢法界］和［尘劫浮世］成为了具有生产和消费能力的新群体，也就是如今的法界修士。
现在需做的就是投入灵机，为其赋能，让法界修士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裂变，席卷至整个地仙界乃至诸天万界。
三仙岛和道门诸宗费劲心力和资源搭建好了［灵枢法界］这一舞台，地仙界的每一位都自有其角色。
而世家便是唐缘以及道门选定的薪柴，彼辈数个机缘积累下的财富，正适合推动此番变革。
这才是世家一定要灭亡的原因。
……
酒渊之下三万丈。
两点深蓝的幽光，自绝对的黑暗中亮起。
那是一只眼睛——或者说，是某种装置发出的冷光。
一尊通体由非金非玉，泛着幽暗光泽的金属铸造的龙形铠甲，缓缓舒展躯体，搅动起无声的暗流。
其线条兼具龙族的优雅与机械的冷酷。
［玄冥龙渊铠］！
可以说是如今地仙界，墨家之术的巅峰之作。
玄冥龙渊铠内，敖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机甲龙首下颌的装甲板微微开合，传出经过机械重构，却依旧带着龙吟回响的混音：
“那两尊元神还不出手么？若是仅有尔等，就别怪本宫出手不留情了。”
话音未落，龙渊铠背部装甲突然滑开，露出三排共三十六枚幽蓝的晶体导管。导管内，高度压缩的玄冥真水犹如活物一般涌动。
相较未着铠时，其威势几乎增强了十倍不止！
“玄寂！”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更为深邃的“寂静”以敖璃为中心扩散开来。
领域所及之处，神念被无限迟缓，灵气的波动趋于冻结，万事万物都陷入了永寂状态。
剑阵发出尖锐震鸣，仅能缩到周身三尺，艰难地抵御着玄寂领域的侵蚀，勉强护住了青衫客几人周全。
一身压制三阳神，龙族的强横在墨术的加持下，体现的淋漓尽致！
“区区三位阳神，便敢拦我，谁给你们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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