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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9章 雨工流形


第819章  雨工流形

    李无颜端庄地叉腰昂首:「怎么样,我说裴液哥哥肯定赢吧。」

    李碧君在旁边信服地点头。

    自李无颜也成了真血嗣子,母亲又鼓励她多跟这位小妹妹玩了,两人在宫里一起跑,今日出了宫也依然坐在一起。

    「裴液哥哥下一场打谁,我瞧瞧。」李无颜低下头翻看。

    李碧君探过头来:「……鸡,查,查。」

    「是鹤杳杳。」

    「哦。」

    李无颜皱眉思考,其实她看不懂剑,也不知道这人有多厉害,只知晓是排第三……但在李碧君崇拜的目光里必须装作深思熟虑的样子,半晌手一挥,下判断道:「她也打不过裴液哥哥!」

    「好!」

    李西洲支颐看著两位女孩儿,含著安静的笑,她转了下头看去,身旁的李幽胧也正静静地望著两人。

    「像你小时候么?」

    李幽胧收回目光:「一点不像吧。」

    「其实我觉得像。虽然外表瞧著是个冰凉的小人儿,但你跟朦儿在一块儿的时候应当同这差不多。」

    李幽胧弯了弯嘴角,没有说话。

    「你觉得谁赢?」李西洲道。

    李幽胧瞧了太子殿下一眼,抿唇低声:「公公还在呢。」

    李西洲微微一笑:「你说驸马赢,我不怪你。」

    嗣子之间的低语自然没几个人听见,实际上北面的座席比西面端肃得多,百官列席,唐皇就坐在上面,五姓、太子、燕王围拢在他周围。

    狄九坐得不是最高,但确实很高,离元照也很近。

    他身旁跟著谢穿堂,两人望著台上的少年搭了把手,令余清站起来,而后转身走下剑台,背影渐渐消失。

    「大人吩咐,南衙重狱备下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沉默一会儿后,谢穿堂低声。

    狄九点点头:「给仙人台的三份公文也递过去了?」

    「嗯。一份调取文书,一份警告公文,一份丞相亲笔。」

    狄九颔首。

    「大人……这两间牢狱,要用来关什么人?」谢穿堂低声。

    「裴液没和你说么?」

    「他跟我说,会把太平漕帮的另一个主使送进去。但……」谢穿堂抿了抿唇。

    狄九望向台上:「嗯。那如果你相信他,就看著便好了。」

    ……

    十六人决过半。

    南区四人:鹿尾,李知;群非,雍戟。

    北区四人:天姥,颜非卿;鹤杳杳,裴液。

    一刻钟后就是以八进四之决,裴液坐回席上,与颜非卿一同往下看。

    「剑用得不错。」颜非卿忽然道。

    裴液微怔,神奇地看了他一眼。

    「你能赢鹤杳杳吗?」颜非卿望著下面。

    「也许吧。」

    「好,那打一场。」

    「好……啊,什么?」

    鹿尾和李知登上了台,杨真冰认真地盯著。

    「现在他对上鹿尾了,我知晓什么?」他道。

    裴液笑:「瞧来李知给你留下的印象很强。」

    「是真的很强。」杨真冰道,「去年在冬剑台上,我完全找不到赢他的可能。」

    「不一样了。」裴液道,「你瞧鹿尾吧。」

    这同样是极尽瞩目的一场,唯一参比的麟血皇子,【天麟易】环身的「同境无敌」,另一边则是本代年轻脉境首屈之一指。

    几乎是江湖与皇室的碰撞,只不过神京有名的纸报都不敢以此为噱头。

    鹿尾执剑行礼,李知颔首。

    这位四皇子一如既往地一身素衣,布带系发,手中空空。他神情淡薄地看著鹿尾,仿佛称量他在这片天地中的重量。

    当钟磬三声,剑试既开之后,杨真冰就明白为何裴液与颜非卿都说李知与梅剑溪在两可之间了。

    李知很强,在羽鳞试擂台上也依然维持著统治力,如果是对上群非,乃至余清、鹤杳杳,他的眼中天地都有著极高的胜率,毕竟余清即便意剑无敌,未必能对抗天地之力。

    但他确实不是无隙无漏了。

    在和梅剑溪对抗时还没有显露出来,但当他想要洞穿鹿尾的一切时,曾身临其境过的杨真冰就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丝「缝隙」。

    鹿尾的剑极具穿透力。

    如果将其放在去年的冬剑台上,不知能不能赢,但一定会带来精彩至极的一场比斗。

    而如今在这初夏的冬剑台,【天麟易】的缝隙已难以在这样的剑面前藏身了。

    洞庭剑脉主为「九歌」,「九歌」之传承有二,其一以《山鬼》为始,其二以《河伯》为始,祝高阳走的是《河伯》,鹿尾走的则是《山鬼》。

    《山鬼》剑系有剑五十四门,鹿尾十四岁时就已精熟,十六岁时他开始向上修习《少司命》剑系,这组剑系有剑二十三门,至今却不知抵达何种境界。  

    为了修好洞庭剑,他几乎翻遍了天下所有的剑。

    鹿尾犹来不是倚仗直觉和剑感的剑者,虽然他剑赋是世上罕有,但他喜欢确定的感觉,对不安稳的事情有所排斥。

    不安稳来自于未知,遍识天下之剑与术,对鹿尾来说就是驱散迷雾的一种方式。

    「圆满无缺」的东西对常人来说极罕遇到,但对鹿尾来说倒不很新奇。

    很多的「圆满无隙」,确实是一个没有缺口的圆,只不过是由一根绳子系起来的。只要找到绳子的首尾,摸到那个结,就算成功了。

    无论绑得多死,鹿尾都有耐心和信心将其解开。

    而这位四皇子竟然真的是一个没有绳结的圆。虽然有地方粗有地方细,但确实圆润,没有人工的修补与接口。

    只是它本身具有一道缝隙。

    鹿尾可以承受这种天地包笼的重压,洞庭的剑都是见神之剑,李知要压垮他至少要半个时辰,而他用了一刻半就寻到这这缕缝隙。

    他从中穿出去,就将剑抵在了李知的咽喉前三寸。

    「麟选太子定下之后,天·麟·易中『麟』一环变得薄弱。」裴液道,「而且其实我觉得,即便在麟选之前,李知也不再那样与天地合一了。」

    杨真冰缓缓点头。

    裴液望向台上,却微微一怔,正见李知转身望来,两双眼睛对上一霎。

    然后李知收回目光,转身下台。

    之后雍戟胜了群非。

    一刻钟的枪斗,四息的剑斗,群非没有太多出剑的机会,枪的巨力迫得长剑艰难支撑,某个偏斜的一霎,雍戟再次以一式【无拘】在她肩颈开出了大大的裂口。

    使得刚刚热烈欢畅起来的冬剑台被这暴力震慑,再次一霎陷入沉寂。

    南区二人就此决出,是为鹿尾,雍戟。

    直到仙人台羽检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唱名道:「三擂,裴液,对,续道山,鹤杳杳。」

    剑台周围才再次泛起些声量。

    鹤杳杳看起来温婉安静,剑用得又好,虽然露面次数屈指可数——或者说正因露面次数屈指可数——颇为招人憧憬。

    这位续道山真传连话也很少说,偏偏能列位第三,至今打了两场,也从没见红过脸。

    裴液则还令大家沉浸在刚刚的那一场剑里。

    即便后来鹿尾在天地之域中诸剑皆出,目不暇接,即便后来雍戟再一次展露了那无可抵御,令人心肺窒息的一剑,但烙印下最深印象的依然是更前面的那一场。

    槐花美得像青春年少的时光,幽暗的丝缕深静得仿佛令人听见大地的脉搏。

    很多人看完那一场后有一种朦胧而奇怪的感受,在结束之后怅然若失。

    直到现下再次看见这道身影登上台,沉寂下去的人群又开始隐隐泛动起来,很多人脸上重新弯起了笑。

    剑台上两道身影都已立定。

    「鹤真传,请指教。」

    「续道山鹤杳杳,家师陆危楼。」鹤杳杳端正行礼,「裴少侠,请指教。」

    裴液瞧了瞧她,依然是一身黄裙子,乌发梳得很整齐,立得很秀挺。

    和这位怕生人的真传也有些时日没见了,他拔出剑来,微笑颔了颔首。

    鹤杳杳也回一个笑,犹豫了一下:「裴少侠,咱们、咱们是真打吗?」

    不只裴液一怔,皇城前的人山人海也一怔。

    裴液道:「鹤真传说哪种『真打』,反正不兴打死。」

    鹤杳杳不好意思:「没没,我是说,万一打伤了也不好……」

    「这倒是。」裴液道,「那,咱们互相顾忌著些,点到即止?」

    鹤杳杳松口气,连连点头:「最好不过。」

    裴液道:「鹤真传远道而来,倒不觉得要打一场苦战才过瘾吗?」

    鹤杳杳摇头,认真道:「……没觉得。能和许多英才切磋,得其指教,已经心满意足了。」

    裴液暗笑,知晓又是她背诵的场面话,就没接话,准备动手。

    但女子自己却又道:「裴少侠刚刚那一场剑用得真好,真令人钦佩。」

    裴液又垂下剑:「多谢。鹤真传最厉害的是什么剑?好像还没有见过。」

    鹤杳杳想了想:「有好几门……说起来,倒有一门我很早就打算在羽鳞试上用的,可惜用不成了。」

    「怎么?」裴液抬眸,「备剑用时很久么,你若想用,用来就是,末了也让我一剑就好。」

    鹤杳杳认真摇摇头,也拔出剑来,温婉一笑:「多谢裴少侠好意。不过和比斗无关,是一门很精妙、很好看的水剑……但前些日子都下干了,今日也没雨。」

    裴液想了想:「我倒也有门水剑,也很精妙好看。」

    「是么,可惜了。我很喜欢水剑的。」鹤杳杳叹惜一声,横剑在前。

    「是,从前论剑时鹤真传说过。」裴液想了想,微笑,「那,不若咱们等半刻钟?」

    鹤杳杳微怔:「等什么?」

    「等等下雨。」裴液仰头望著天,「说不定这时候、这地界正下一阵儿呢。」

    「……」鹤杳杳瞪大眼,背诵的那么多条场面话,没有一条能应对这个场景,没有预案的时候她就只能任凭指使了,于是茫然点点头,竟道,「好。」  

    这下人群真的都安静了。

    人们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耳朵或常识出了问题,还是台上两位天才剑者同时拨动了某根偏僻奇异的脑弦——俗称抽风的病症。

    但仙人台没有言语,斗蛐蛐虽有两根草茎挑拨,活生生的人弈剑却没有催促之法,于是冬剑台就安静、闲适了下去,人们面带神奇地讨论著这一幕。

    直到忽然几滴清凉啪嗒掉下,几息内就砸灭了无数的闲聊。

    雨真的下起来了。

    天甚至说不上阴,只确实似有一层薄云笼罩了过来,太阳变得朦胧了,然后雨就淅淅沥沥地落下,清凉的风从南台一直吹到北台。

    鹤杳杳好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杏眸瞪大地看著少年:「裴液。」

    裴液抖了抖剑上水珠,心满意足地笑道:「那就看看咱们谁的水剑更精妙好看吧——若用别的剑,就自己认输,如何?」

    鹤杳杳真是高兴起来,叫道:「好!」

    没有招呼,她真如一只鹤,剑光飘然就一掠而来。

    好快的剑,好准的剑!

    客气的鹤杳杳绝没有这样的锋锐,高兴的鹤杳杳才真是危险。

    飘飘细雨之中,一道寒光从颈旁一闪而过,裴液剑势险之又险地一飘,叮然拦住了这一式轻剑。

    鹤杳杳用剑时有一双明眸,这时候这双明眸盯著他,身形飘展,剑已朝他后颈划去,裴液仰身背剑,再次挡住了这一章,女子轻飘的身形已翻至他身后。

    一道细锐的光又已刺向他的左腰。

    只两合,裴液就认出了这是什么剑。

    《摸鱼儿》

    唯独明姑娘给他演示过三招,乃是续道山的创剑。

    它没有什么神异,也不是意剑,就只单作为一门剑术而言,算是天下可数的精致好看。

    精妙的转圜,剑者舒展的形体,确实是如诗如画、且极具活感的一门剑。

    弈剑中也极强,就如水中一片轻薄之刃,微微一晃便不知何处,雨滴稍一折射,所见又是假影……裴液这时候明白这门剑为何叫《摸鱼儿》了,确实就如水中细鱼。

    三式下来裴液剑长就已够不到阻拦,于是只好向上一翻,雨滴激散之中,雪亮剑刃直指鹤杳杳面目,一式冷寒的【濯眼】将女子连人带剑一同逼退。

    但下一刻她又倏忽而来,裴液拦了一剑,这柄细剑就又破入空门,直指咽喉。

    裴液仰身避开,脚踏雨滴向上连纵七步,翻身而看时,鹤杳杳也背剑提身追来。

    裴液轻抚剑身,弹指一叩,数十枚大小水珠弹起。他伸指一指,【剑洗水】如离弦之箭,在雨幕中破开数十道如沫白线,引得众人惊呼。

    鹤杳杳清亮的眼睛望著他,来势却不稍减,其人迎著这些锋锐的雨滴,勾剑承接,身与剑画出几道舞姿般的圆弧,数十枚剑洗水竟全被她接在剑上,简直圆润可爱。

    鹤杳杳长剑轻轻一抖,这些剑洗水全数朝裴液射回,裴液是真不会她这一手,只好再次拧身上纵,踩著雨滴掠入高空。

    鹤杳杳笑:「别老逃啊。」

    裴液道:「是避不是逃,别乱说。」

    鹤杳杳抿唇:「那你别直著飞了,我老喝你的洗靴水。」

    裴液在最高处静住,他身体完全松弛,那是一个大地将他向上的速度转为向下的时段。

    他距离云当然还有无比遥远的距离,但他抬剑向上一划,竟真如割下了一片云彩。

    全在他剑上化为萧冷之雨。

    欲剪湘中一尺天,吴娥莫道吴刀涩。

    真不逃了,他向下翻坠,白寒一线的剑挟著重雨自上而下,鹤杳杳全没料到这样的剑,不禁道:「是真气术么……」

    身与剑已飘曳一转,避开了这声势赫赫的一剑。

    她不是接不住,《摸鱼儿》接不住。

    但这一剑竟不需要她接住。

    就在她原本的位置炸开了。

    少年如一位天神,骑著一道雷电,撞入了这片雨界之中,白珠激飞,雷声轰鸣,清渺的雨氛全数消失,水中的鱼儿自然也动荡翻滚,不知身在何方。

    小暑之剑,《雨工流形》

    古壁彩虬金帖尾,雨工骑入秋潭水。

    龙君洞庭,湘君剑系中层的代表之剑,无论位格、气质、威力,都足登此位。一旦发剑,剑势随雨水倾泻,无孔不入;身形如雷光闪烁,沛莫能御,又无迹可寻。

    雨师化入雨中,是谓「流形」。

    鹤杳杳直直坠落,裴液挟著雷与雨穷追不舍,这再不是摸鱼,简直是炸鱼了。

    剑斗如急管快琴,一霎进入极激烈的层面,而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就在这样的急攻中,女子竟然仍能在罅隙中往来,剑光和雨滴都捉不住她,灵美得叫人痴迷。

    在这样的雨幕中她确实比裴液要敏捷得多,在空中尤其如鱼游水,往来翕忽……裴液忽然向后一掠。

    阖眸,抚剑。

    鹤杳杳微怔地看著他。

    雨纵不很大,上下来去地打了这么久,也早已衣发尽湿了,他一动不动,将长剑横起打直。

    整个人如同化入雨中。

    剑也是一样。

    雨珠啪嗒啪嗒地打上剑身,森寒的剑意侵染了剑上的水珠,而后,一枚枚的【剑洗水】竟开始向上反溯……直到抵达云层。

    裴液轻轻睁开眼睛,一抖剑上水珠。

    一霎之间,鹤杳杳僵直在原地。

    因为她感到去无可去了。

    【神公洗剑,北雨天落】

    每一滴都带著锋锐的剑意,剑术再精妙,也承接不了如此多的雨滴;鱼儿再灵敏,也逃不出水中。

    她当然有十几种法子破解这种处境,但《摸鱼儿》没有。

    裴液立于空中,真如雨神。冬剑台上夏雨淅沥,十丈之内,雨滴千万,以鹤杳杳为中心悬停,朝著她、望著她,里面映出千千万万个穿黄裙的鹤杳杳。

    于是鹤杳杳就静静立在原地,收剑不动了。

    裴液落下来,还剑归鞘,那些雨滴中剑意消去,全啪嗒啪嗒落下,砸碎在鹤杳杳的衣发上。

    鹤杳杳微恼:「你这既不精妙,也不好看。更不是一门。」

    裴液哈哈大笑:「愿赌服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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