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湖心夜谈
入夜。
听潮湖上,水雾弥漫。
湖心亭中,一炉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旺,酒香四溢。
陈芝豹将他珍藏多年的青梅酒拿了出来。
他早已坐在亭中。
此时已卸去了那一身白甲,换上了一袭宽松的儒衫,少了几分沙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名士的风流。
那杆名为“梅子酒”的长枪,就随意地靠在亭柱上,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寒光。
“来了。”
听到脚步声,陈芝豹头也不回,提起酒壶,向对面的空杯中倒了一杯酒。
徐长青踏月而来。
依旧一袭胜雪白衣,双手负后,步履闲适,仿佛真是来赏月听风一般。
“好酒。”徐长青走进亭中,也不客气,径直坐下,端起酒杯闻了闻,“青梅煮酒论英雄。兵圣这是想效仿曹孟德?”
“英雄?”陈芝豹嗤笑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世道,哪有什么英雄。不过是些成王败寇的赌徒罢了。义父是赌徒,赵家皇帝是赌徒,你我......亦是。”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徐长青:“二公子觉得......北凉还能撑几年?”
徐长青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看着杯中倒映的残月,淡淡道:“只要徐家在,北凉就在。哪怕撑上一百年,一千年,这面‘徐’字王旗,也不会倒。”
“天真。”陈芝豹冷冷吐出两个字,“义父老了,身体每况愈下。徐凤年......他不行。一旦义父百年之后,离阳大军压境,北莽倾巢而出,你觉得凭徐凤年,能守得住这三十万铁骑?能守得住这北凉万千百姓?”
“所以呢?”徐长青反问,“兵圣觉得谁能守得住?你?”
图穷匕见。
亭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比湖水还要冰冷。
陈芝豹没有回避,直视着徐长青的眼睛,坦然道:“至少......我北凉三十万铁骑,兵戈所指,皆可北凉!”
这是陈芝豹心底最深的想法。
当年虽徐骁平定六国,原本以为徐骁会再往前一步,登上那个位置,可......
陈芝豹觉得,假如是他的话,或许会拼上一拼。
徐长青笑了。
他笑得很轻:“兵戈所指,皆可北凉!”
徐长青摇了摇头,手指蘸着杯中的酒水,在石桌上画了一个圈,“陈芝豹,你的格局越来越小了。”
“哦?”陈芝豹眉毛一挑,“愿闻高见。”
“北凉三十万铁骑,固然强大。”徐长青的手指在桌上划过,画出一条长长的线,贯穿南北,“我北凉所处之位置,是死地,亦是生地。它卡在离阳和北莽的咽喉上。退一步,是偏虞一方;进一步是海阔天空。”
“你想进?”陈芝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往哪进?往南打离阳?还是往北灭北莽?你知道这需要多少兵力,多少粮草,多少气运吗?”
“如果我说,我都要呢?”徐长青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霸气。
那不是武夫的杀气,而是一种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皇者之气。
“我要北凉铁骑甲天下,不再只是为离阳为守门。“
”离阳赵家昏庸无道,那便换个姓来坐江山。北莽蛮夷屡犯边境,那便杀到他们亡国灭种!”
徐长青的声音不大,却在陈芝豹耳边如惊雷炸响,“不知,兵圣可愿在北凉与我一起,做那吞吐天地的龙!”
“跟着你?”陈芝豹愣住了。他想过徐长青会反驳,会争辩,却没想过他会说出如此狂妄的话。
“凭什么?”陈芝豹冷笑,“就凭你在听潮阁读了三年书?就凭你挡住了我一枪?”
“就凭我有把握,让北凉一统天下。”徐长青缓缓伸出手,掌心之中,一团金色的气流缓缓旋转。
那气流中隐约可见一条五爪金龙在咆哮,散发出的威压,竟让陈芝豹体内的真气都感到了一阵颤栗。
那是前些天熔炼了武当气运金莲与龙虎气运金莲后孕育出的龙气。
虽然只有一丝,但对于这个世界的武夫来说,却是降维打击。
“这是……”
陈芝豹瞳孔剧震,手中的酒杯咔嚓一声被捏得粉碎。
他死死盯着徐长青掌心的金龙,身为兵家圣人,他对气运最为敏感。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团金龙中的气运之纯粹。
“既如此,那便随了你吧。”良久,陈芝豹长叹一声,眼中的轻视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
他是个骄傲的人,但他更是一个纯粹的军人。
他想要的是胜利,是北凉的存续,是北凉三十万铁骑......如果徐长青真的拥有这种改天换地的力量,那他陈芝豹,未尝不能低头。
“这杯酒,我喝了。”
陈芝豹拿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衣襟。
他站起身,提起那杆“梅子酒”,深深看了徐长青一眼:“我会看着你。如果你做不到你说的,我会亲手杀了你,接管北凉。”
“你没那个机会。”徐长青淡然道。
陈芝豹大笑一声,提枪转身,大步离去。
笑声穿透迷雾,回荡在听潮湖上,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痛快。
徐长青独坐在亭中,看着陈芝豹离去的背影,将杯中剩下的冷酒泼在地上。
“出来吧。”
“禄球儿,你的呼吸声太吵了,吵得我头疼。”
亭子外的假山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紧接着,一个圆滚滚如同肉球般的身影,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连滚带爬地从阴影里钻了出来。
正是北凉三犬之一。
鹰犬褚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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