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画地为牢困人困心
北凉久违的春雨竟比东海黏稠几分。
雨水顺着听潮亭飞翘的檐角滴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而清脆的声响。
徐骁坐在顶楼暖阁内，手里捏着一份早已被汗水浸透的密报。
这位马踏六国让整个离阳王朝闻风丧胆的人屠，此刻的手指竟在微微颤抖。
暖阁内并未点灯，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略显佝偻的轮廓。
“陆地神仙……王仙芝退半步……”
徐骁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正在慢条斯理倒着茶的的年轻人。
徐长青神色平静，修长的手指轻柔将茶壶杯盖盖上。
关公巡城，凤凰三点头。
清冽的茶香在沉闷的气氛中炸开，冲淡原本的压抑氛围。
“喝茶。”徐长青给对面的老人递去茶杯。
徐骁没有去接那杯清茶，浑浊却锐利的双眼盯着面前这个儿子。
就在半个时辰前，那封来自东海武帝城的加急密报被送至他的案前。
老黄没死。
不仅没死，还临阵破境，逼退了王仙芝半步，最后取剑归返。
这是个天大的喜事。
可徐人屠却隐隐觉得，剑九黄能够战平王仙芝与眼前的儿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至于究竟是何关系，他想不出来。
“长青，你跟爹透个底。”徐骁深吸一口气，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老黄那一身突然冒出的生机，还有最后那诛天一剑……是不是你的手笔？”
徐长青动作一顿。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拿起自己的那杯茶，轻抿一口，暖意横生。
“老黄是看着我与凤年长大的。”徐长青慢条斯理，“他心还在王府舍不得凤年，我总得帮衬着些吧。”
徐骁沉默了。
这是......承认了！
这位北凉王靠在椅背上，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随后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好！好！好！”
徐骁连说三个好字，眼角竟有些湿润，“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他不需要知道徐长青用了什么手段。
他需知道，眼前这个儿子真的不一样了。
或许，自己真的已经老了！
“既然老黄没死，那凤年的……”徐骁收敛了笑意，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恢复了往日的枭雄本色。
“一切照您的谋划，我不过问。”徐长青淡淡道，“那是你给未来北凉王留下的，我又不做北凉王，说与我作甚？”
徐骁嘿嘿点头，目光转向听潮亭底。
“这趟路不好走，离阳早将你俩盯上，光靠老黄一人怕是护不住，让下面的老家伙一同前往吧。”徐骁语气商量道。
徐长青眉梢微挑：“随便你......”
徐骁：“......”
“当年收留于他，如今求他护送一程，也算两清了。”
“嗯。”徐长青满不在意的随意应了声。
“他......应当会答应吧。”徐骁目光微凝，语气有些不确定。
“会的。”徐长青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棂。
湿润的凉风灌入屋内，吹动他原本就有些宽松的衣袍。
他看向听潮湖那平静的水面，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想要重回巅峰乃至再进一步，此趟江湖，他怕是不走不行啊！
……
听潮亭底，潮湿阴暗。
常年不见天日的亭底弥漫着一股腐朽的霉味。
独臂羊皮裘老头儿盘腿坐在简陋木床上，百无聊赖地抠着脚丫子。
一阵脚步声将他雅兴打断。
脚步很沉，似还伴随着拐杖点地的声音。
李淳罡头也不抬。
“徐骁，找老夫有何事？”独臂老人直截了当问道。
徐骁走下亭底，恭敬行了一礼：“李剑神，徐骁有一事相求。”
李淳罡抠脚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浑浊的眸子在昏暗中格外明亮。
“护你儿子？”
“是！”
“那小子实力不弱，无需老夫相护。”李淳罡下意识的以为徐骁要让他保护徐长青。
毕竟以北凉如今的处境，那混小子显然更适合继承北凉。
“李剑神误会了。”徐骁微微一愣，旋即尴尬一笑，“不是长青，而是......凤年！”
“徐凤年？！”李淳罡微微一愣。
“正是。”徐骁沉声道，“我想让他再入江湖，这一路凶险，老黄虽破境但毕竟时间尚短，因而想请剑神出山，护我儿一程。”
李淳罡撇了撇嘴，无奈点头。
没办法。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白吃白喝住了几十年，该到回报的时候了。
“老夫先说定，除非那小子即将身死，否则老夫断不会出手。”李淳罡抠脚的手指塞进鼻孔，用力挖了挖。
“多谢李剑神！”徐骁满意点头。
有这位的这句话，徐骁知道此行无忧了！
“对了。”
说着，徐骁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拿出一卷画轴，递了过去。
“此为？”李淳罡有些疑惑。
“不知。”徐骁实诚道。
李淳罡疑惑接过，随手展开。
画上是一个身着绿袍的女子背影。
女子立于大雪之中，回首一望。
“这......”
看清画上内容，李淳罡如遭雷击。
他那只独臂猛地颤抖起来。
“这是……谁画的？”李淳罡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声音似是从喉咙深处挤出。
这画中之人像极了当年的绿袍儿。
“是我儿长青。”徐骁观察着李淳罡的神色，心中暗自心惊。
“徐长青……”李淳罡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以身化剑，硬扛自己开天一剑的男子。
“昨日那小子来过。”李淳罡喃喃一语。
“哦？”徐骁一愣，“长青来求过李剑神？”
“求？”李淳罡讪笑一声，“他是来挖苦我的。”
“他说我：画地为牢困人困心？”
“还说：若我心不死，那人便未曾远去。”
当时李淳罡便心有所动，只是还不甚明悟。
直到此刻。
见到手中这幅画，他才明白......
“好。”
李淳罡猛地合上画轴，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他站起身，原本佝偻的身躯缓缓挺直。
一股沉寂了二十年的剑意，在这一刻悄然苏醒。
“老夫便走上一遭。”李淳罡看向头顶那厚重的石板，眼中精光爆射，“不过，老夫还有个条件。”
“剑神请讲。”
“让那混小子伺候身旁。”李淳罡咧嘴一笑。
徐骁一愣，随即大笑：“正合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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