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团圆饭
“黄金档”劫案的迅速告破,再次为十字街派出所赢得了市民的交口称赞。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将陆明远那“神来一笔”的榴莲和沈翊冷静精准的策应渲染得颇具传奇色彩。然而,赞誉声还未散去,一桩看似平常,却透着古怪的失踪案,悄然摆上了陆明远的案头。
报警人是一位头发花白、衣着朴素的老太太,名叫何秀英,七十多岁。她不是来报凶案,而是寻找她离家出走的儿子周伟,一个四十五岁的中年男人。
“警官,我儿子他一个星期没回家了。”何秀英的声音颤抖,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旧手帕,“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就算加班再晚,也会给我打个电话的。”
陆明远请老人坐下,递上一杯温水,耐心询问:“何阿姨,您别急,慢慢说。周伟是做什么工作的?他离家前,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矛盾?”
“小伟他……他在一家物业公司当维修工,人老实巴交的,没什么朋友。”何秀英抹了抹眼角,“矛盾?没有啊!那天晚上,他还给我做了我爱吃的红烧肉,我们娘俩一起吃的晚饭,还好好的,吃完饭他说下楼扔垃圾,然后就……就没再回来。”
老人说着,泣不成声。一个四十五岁的成年人,在与母亲共进晚餐后,下楼扔垃圾,然后人间蒸发。这听起来确实蹊跷。
“他有没有带手机、钱包、身份证?”
“都没有!手机就放在家里充电,钱包、身份证都在抽屉里!他就穿着家里的拖鞋和睡衣下的楼!”何秀英的话,让这起失踪案瞬间蒙上了一层更浓的迷雾。
一个成年人,在夜晚,穿着睡衣拖鞋,不带任何随身物品离家,并且一周毫无音讯,这绝非正常的离家出走。
“我们查了小区监控,”沈翊介入进来,他刚刚已经快速调取了何秀英所住老旧小区的监控录像,“监控显示,周伟在晚上八点零五分确实提着垃圾袋下了楼,走向小区角落的垃圾集中点。那个位置是监控死角。之后,再没有他走出小区的画面。”
“查!扩大搜索范围,排查小区周边所有监控,走访当晚可能出现在附近的居民和商户!”陆明远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能在监控密布的城市里凭空消失。
调查迅速展开。然而,结果却令人沮丧。周伟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没有使用任何公共交通的记录,没有银行卡消费记录,没有手机信号。走访其同事邻居,反馈也高度一致:周伟性格内向,甚至有些怯懦,工作认真,极其孝顺母亲,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或复杂的社会关系。他的生活轨迹简单得如同一条直线——从家到单位,再从单位到家。
“一个毫无征兆、毫无动机的‘完美蒸发’?”陆明远盯着白板上寥寥无几的信息,眉头紧锁,“这不合常理。”
沈翊尝试从更宏观的数据层面寻找线索。他筛查了周伟失踪前后几天,全市范围内的医院急诊记录、交通事故记录、无名尸源报告,甚至是一些需要登记身份信息的救助站信息,均一无所获。
案件的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何秀英老人几乎每天都来派出所询问进展,那日渐绝望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专案组每个人的心上。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沈翊在反复观看小区周边一个私人店铺的模糊监控时,有了一个细微的发现。在周伟失踪当晚八点十五分左右,一辆老旧的无牌银色面包车,曾在那片监控死角附近短暂停留了大约两分钟,然后迅速驶离。由于角度和光线问题,看不清车上的人员和具体发生了什么。
“这辆车很可疑!”沈翊将画面放大、增强,“它出现和离开的时间点,与周伟消失在监控死角的时间高度吻合!”
“追踪这辆面包车!”陆明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通过交通卡口系统追踪一辆无牌车辆难度极大。沈翊只能根据车型和颜色,结合道路监控,艰难地还原其大致行驶路线。这辆车在市区内绕行了很久,最后消失在了通往城北城乡结合部的方向。
城北区域环境复杂,流动人口多,监控覆盖不全,搜索难度更大。
陆明远决定转变思路,从周伟失踪的“动机”入手。他再次详细询问何秀英,试图挖掘出任何可能被忽略的细节。
“何阿姨,您再仔细想想,周伟失踪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或者,家里最近有没有来过什么陌生人?接到过什么奇怪的电话?”
何秀英努力回忆着,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特别的……哦,大概失踪前半个月吧,有一天晚上,小伟接了个电话,脸色变得很难看,躲在阳台说了好久。我问他什么事,他只说是以前厂里的同事,没什么大事……对了!好像就是那天之后,他变得有点心神不宁,有一次我还看到他对着一个旧铁盒子发呆。”
“以前厂里的同事?旧铁盒子?”陆明远敏锐地捕捉到这些信息,“周伟以前在哪个厂工作?”
“就是……就是以前那个红星钟表厂啊。”何秀英的话,让陆明远和旁边的沈翊心中同时一震!
又是红星钟表厂!
这个仿佛被诅咒的名字,再次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案件之中!
“那个铁盒子呢?现在在哪里?”陆明远急忙问。
“不知道啊,小伟很宝贝那个盒子,一直锁在他床头柜里。钥匙只有他有。”
技术人员很快打开了周伟床头柜的锁。里面果然有一个巴掌大的老式铁皮糖果盒,已经锈迹斑斑。
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糖果,只有几张泛黄的旧照片,一枚红星钟表厂的厂徽,以及一张折叠的、边缘已经磨损的欠条!
欠条上写明,借款人周伟,于1999年8月6日,向出借人张彪借款人民币五万元,月息百分之五,限期一年还清。借款人签名处,是周伟青涩的笔迹,而担保人签名处,赫然写着孙宏斌的名字!旁边还有孙宏斌的私人印章!
这张欠条的时间,正是红星钟表厂改制前后,孙宏斌活跃的时期!
“孙宏斌是担保人”陆明远看着这张充满年代感的欠条,一个模糊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周伟的失踪,很可能与这张欠条,与孙宏斌的旧案有关!”
沈翊立刻开始调查张彪此人。发现张彪曾是红星钟表厂附近一带颇有恶名的混混头子,后来因故意伤害罪入狱多年,最近刚刚刑满释放!而释放时间,正好在周伟失踪前半个月!
“张彪出狱后,很可能拿着这张旧欠条,去找周伟讨债了!”陆明远分析道,“周伟性格懦弱,可能因为这笔旧债,或者因为担保人孙宏斌已死带来的麻烦,而受到了张彪的威胁!”
那么,周伟是被张彪绑架了?还是因为恐惧而躲藏了起来?那辆无牌的银色面包车,是否就是张彪使用的车辆?
目标锁定,抓捕张彪成为当务之急!通过技术手段,警方很快锁定了张彪在城北一带的藏身地点一个隐蔽的、由废旧仓库改建的地下赌场。
突击行动在深夜展开。当警察冲进烟雾缭绕、喧嚣震天的赌场时,张彪正赌得眼红,被当场抓获。面对审讯,这个老混混起初百般抵赖,但在警方出示了欠条复印件和监控中那辆银色面包车的截图后,他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他承认,出狱后经济窘迫,想起了这张当年孙宏斌“罩着”时逼周伟写下的高利贷欠条,便去找周伟勒索钱财。周伟拿不出钱,张彪便威胁要对他母亲何秀英不利。
“那天晚上,我确实是开车去堵他,想给他点颜色看看。”张彪交代,“可我也没把他怎么样啊!就在小区后面,我吓唬了他几句,他……他当时就吓得瘫软了,说回去想办法筹钱。然后我就开车走了!我真没把他怎么样!他后来失踪,跟我没关系啊!”
张彪的供述,似乎排除了他直接加害周伟的嫌疑。那么,周伟在遭遇张彪威胁后,为什么没有回家?他去了哪里?一个被吓破胆、身无分文、只穿着睡衣拖鞋的人,能跑到哪里去?
案件再次回到了原点,甚至更加扑朔迷离。
陆明远和沈翊重新梳理所有线索。周伟在极度恐惧下离开,没有回家,没有联系任何人他会不会是慌不择路,发生了某种“意外”?
沈翊再次将目光投向城北那片复杂的区域,尤其是那辆银色面包车最后消失的方向。他调动了该区域所有的公共和私人监控资源,进行地毯式检索。
终于,在一个距离张彪赌场几公里外、通往郊区垃圾填埋场的偏僻路口,一个交通探头捕捉到了一段模糊的画面:在周伟失踪当晚接近凌晨时分,一个穿着浅色睡衣、步履蹒跚的身影,独自走向了垃圾填埋场的方向!
“垃圾填埋场”陆明远看着那模糊的身影,一个最坏的可能性浮上心头。
警方立刻组织力量,对那片巨大的垃圾填埋场进行拉网式搜索。恶臭熏天,环境恶劣,搜索工作进行得异常艰难。
两天后,在一个堆积着建筑废料的偏僻角落,搜索人员发现了一个用破旧塑料布和纸板搭建的、极其简陋的窝棚。掀开塑料布,里面蜷缩着一个奄奄一息、浑身污垢的人,正是周伟!
他因为极度恐惧张彪的报复,不敢回家,也不敢联系任何人,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凭着本能逃到了这个他认为“安全”的、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靠着捡拾垃圾堆里的残羹剩饭苟延残喘。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让他几乎失去了语言能力。
当周伟被抬上救护车时,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而在派出所苦苦等待的何秀英,得知儿子找到的消息后,老泪纵横,几乎晕厥。
案子破了,人找到了,但陆明远和沈翊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看着周伟被送走时那如同惊弓之鸟的模样,看着何秀英那悲喜交加的泪水,他们深刻地感受到,有些罪恶带来的伤害,远不止是肉体的消亡,更是对普通人平静生活的无情撕碎和精神世界的彻底摧残。
那张薄薄的欠条,背后是孙宏斌时代遗留的毒瘤,它轻易地就毁掉了一个平凡家庭赖以维系的微弱幸福。
团圆饭的桌子或许可以重新摆上,但某些失去的东西,或许再也无法找回。十字街的灯火依旧,照见的,却是人间百态,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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