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沉默的证人

结案的卷宗在陆明远桌上堆起新的一摞，结案报告的油墨味尚未散尽，十字街的日常便以它特有的方式，将新的挑战推到面前。这一次，并非凶杀，也非劫案，而是一起看似普通的工地安全事故，却处处透着不合逻辑的诡异。

报警电话是清晨打来的，来自十字街东区正在建设的“金鼎国际大厦”工地。报案人称，一名工人在夜间从尚未安装玻璃的二十楼坠落，当场死亡。

陆明远和沈翊赶到现场时，工地已被暂时封锁。死者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性工人，名叫张建国，尸体已被白布覆盖，周围是凝固的血迹和散落的建筑碎料。工地项目经理和几名工头脸色难看地等在一旁。

“初步判断是意外坠亡。”先到的派出所民警汇报，“死者是夜班负责巡查楼层的杂工，可能是光线不好，失足掉下来的。”

陆明远绕着坠楼点走了一圈。二十楼，没有任何防护栏，只有裸露的钢筋水泥骨架，夜风凛冽，确实危险。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张建国是经验丰富的老工人，对工地环境应该很熟悉，怎么会如此不小心？

“他昨晚有什么异常吗？”陆明远问工头。

“没啥异常啊，老张这人老实巴交，干活也仔细，就是最近好像有点心事，话少了点。”工头回忆道。

沈翊则更关注细节。他注意到，在张建国坠楼位置附近的水泥地面上，有几道非自然的、浅浅的刮痕，不像是建材拖动留下的。同时，在通往坠楼点的路径上，提取到的足迹非常杂乱，但经过仔细分辨，除了张建国的劳保鞋印外，似乎还有另一双鞋底花纹较新、较浅的脚印，断断续续，消失在楼梯口方向。

“这不是意外。”沈翊低声对陆明远说，“有第二个人来过，而且试图清理痕迹，但不彻底。”

他调取了工地出入口和主要通道的监控。监控显示，张建国在晚上十点独自进入大厦，之后便再未出来。而在凌晨一点左右，一个戴着安全帽和口罩、穿着工装的身影，低着头快速离开了大厦。由于帽檐压低和口罩遮挡，完全看不清面容。这个身影离开的时间，与法医初步推断的死亡时间高度吻合！

“查这个人的身份！以及他离开后的去向！”陆明远下令。

然而，工地人员流动大，管理相对松散，仅凭模糊的监控影像，很难立刻锁定嫌疑人。而且，工地上类似的安全帽和工装太普遍了。

调查陷入了僵局。是普通的意外，还是精心伪装的他杀？动机又是什么？

就在警方加紧排查工地人员时，张建国的妻子李秀英从老家赶了过来。这个瘦弱的农村妇女在停尸房哭得几乎昏厥，随后她找到陆明远，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警察同志，老张他……他前几天打电话回家，说在工地上好像……好像发现了啥不该看的东西，心里害怕，还说等这个月工钱结了，就不干了，回老家。”李秀英哭诉着，“我问他看见啥了，他又不肯细说，只说跟‘材料’有关。”

材料？

这个词立刻引起了陆明远和沈翊的警觉。建筑工地的“材料”，往往关联着巨大的利益。

沈翊立刻着手调查金鼎国际大厦的承建商“宏远建筑公司”以及其材料采购记录。同时，陆明远则再次深入工地，走访与张建国相熟的工人。

一些工人私下反映，最近工地上确实有些风言风语，说项目部为了赶工期、降成本，可能在建筑材料上以次充好，特别是钢筋和水泥的标号可能不达标。但大家都只是猜测，没人敢公开说。

张建国作为负责巡查的杂工，活动范围大，他很可能无意中发现了确凿的证据！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的“意外”坠亡，就极有可能是灭口！

警方调整方向，将调查重点放在宏远建筑公司的管理层以及材料供应商上。沈翊通过数据追踪，发现宏远公司近期与一家名为“昌达建材”的公司往来异常密切，采购价格明显低于市场平均水平。而昌达建材的负责人赵昌达，是有过商业欺诈前科的人员。

就在警方准备对赵昌达和宏远公司项目经理进行深入调查时，一个意外发生了工地的一名安全员，刘明，在警方询问他后的第二天，被发现溺亡在工地附近一条水质浑浊的河道里！初步勘查，像是酒后失足！

短短几天，同一工地，两人死亡！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刘明的死，让案件性质彻底升级。这分明是有人在疯狂地清除一切可能暴露他们罪行的人！

压力骤增。陆明远和沈翊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杀人犯，而是一个可能涉及企业高层、利益链条完整的犯罪团伙。

“必须尽快拿到他们使用劣质材料的直接证据！”陆明远知道，只有抓住核心罪证，才能打掉这个团伙，防止更多人遇害。

沈翊尝试潜入宏远公司的内部网络，但对方的防火墙异常坚固。他转而从外围入手，调查与昌达建材相关的运输车辆和银行流水。

终于，他发现一条线索：在张建国死亡前三天，有一辆隶属于昌达建材的货车，在深夜凌晨时分，向金鼎大厦工地运送过一批“特殊添加剂”，单据模糊，且这批货物没有进入工地的正规入库记录！

“问题可能就出在这批‘特殊添加剂’上！”沈翊判断。

与此同时，陆明远在对刘明社会关系的排查中，发现他死亡前晚曾与一个陌生号码有过短暂通话。追踪这个号码，发现是一个不记名的黑卡！而这张黑卡在刘明死亡后便停止了使用。

但沈翊通过基站信号定位，还原了这张黑卡在案发前后的活动轨迹，发现它曾出现在宏远建筑公司副总经理，张伟家附近！而这个张伟，正是负责金鼎大厦项目材料审批的关键人物！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宏远公司内部！

警方决定采取行动。一方面，安排痕检专家，秘密潜入工地，设法提取那批“特殊添加剂”以及使用了该添加剂的水泥样本；另一方面，对张伟、赵昌达等人进行严密监控，并申请搜查令。

痕检专家冒着风险，成功取得了样本。经实验室紧急检测，确认该添加剂是一种国家明令禁止使用的、能短时间内提高水泥早期强度但极大降低其耐久性和安全性的有害物质！使用这种材料建造的大楼，堪称豆腐渣工程！

铁证如山！

抓捕行动立刻展开。张伟、赵昌达以及宏远公司的另外两名高管在同一天落网。在确凿的证据和警方强大的审讯攻势下，张伟的心理防线崩溃，交代了全部罪行。

原来，为了攫取巨额利润，他们勾结在一起，采购并使用劣质建材。张建国在夜间巡查时，偶然发现了他们偷偷使用禁止添加剂的过程，并偷偷用手机拍了照。他以此威胁想要举报，张伟等人害怕事情败露，便起了杀心。由张伟指使一名被他笼络的工地保安，趁张建国夜间巡查时，将其从二十楼推下，制造意外坠亡的假象。而安全员刘明，因为之前也曾对材料问题提出过质疑，在警方询问后，张伟怕他想起什么或说出什么，便残忍地将其杀害并伪造成溺亡。

案件告破，一个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团伙被连根拔起，避免了更大的悲剧。金鼎大厦项目被勒令无限期停工，进行全面安全检测。

张建国和李秀英的冤屈得以昭雪。当李秀英捧着丈夫的骨灰盒离开时，她对着陆明远和沈翊深深地鞠了一躬，那眼神里，有悲伤，也有感激。

站在已变得寂静的工地前，看着那高耸入云、却暗藏致命缺陷的钢筋骨架，陆明远和沈翊心情沉重。在这片繁华都市的钢筋森林里，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有时隐藏着足以吞噬生命的巨大黑洞。他们的战斗，不仅仅是为了惩恶扬善，更是为了守护这座城市赖以屹立的基石——安全与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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