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隧道里的回声（上）

初冬的第一场雪，细碎而稀疏地落在十字街上，未能积存，却带来了刺骨的寒意。城市的地下，那纵横交错的管网、废弃的防空洞和早期建设的地铁隧道，构成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而一桩发生在这个黑暗世界边缘的案件，即将揭开一段被刻意遗忘的历史。

周一清晨，地铁三号线延长线的施工队伍，在挖掘一条连接既有线路的辅助隧道时，于土层中发现了一具人类骸骨。骸骨被包裹在已经严重腐烂的塑料布中，身边散落着几件锈蚀严重的金属物品，看起来年代久远。

施工立即暂停，警方封锁了现场。陆明远和沈翊带队赶到时，被施工灯照得如同白昼的隧道深处，那具森白的骨架在褐色的泥土中显得格外刺眼。

法医和考古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被同时请到了现场。初步勘察，骸骨属于一名成年男性，死亡时间根据骨骼风化程度和包裹物腐烂情况判断，至少在十年以上，甚至可能更久。尸骨没有明显的衣物残留，但颅骨后部有一处严重的粉碎性骨折，是致命伤。

“这不是正常的埋葬，”法医指着骸骨的姿态和包裹方式，“是抛尸。而且凶手希望他永远不被发现。”

包裹骸骨的塑料布是九十年代末到二十一世纪初常见的一种工业包装材料，如今已基本淘汰。散落的金属物品中，有一个锈死的打火机，一枚某国营老厂的工会徽章，以及半把锈迹斑斑的、式样老旧的弹簧刀。

这里原本是市郊的农田和零散村落，近十几年才被纳入城市发展规划。这条隧道的位置，在十年前，更准确地说，是在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之下。

“十年以上……抛尸荒野……”陆明远看着这具沉默的骸骨，感觉仿佛触摸到了时间深处的一桩隐秘罪案。时过境迁，证据湮灭，证人难寻，这无疑是一起极具挑战的陈年积案。

警方首先需要确定死者的身份。这是破解一切谜团的基础。

骸骨被带回法医中心进行详细检验，包括DNA提取、齿科记录比对、以及通过颅面复原技术尝试恢复其生前容貌。同时，警方开始排查近十五年到二十年的本市失踪人口记录，重点寻找与发现尸骨区域可能相关的、失踪时间吻合的成年男性。

排查工作如同大海捞针。十几二十年前的记录很多还是纸质档案，信息化不全，且当时的人口流动性已经开始增大，失踪人口登记也存在疏漏。

几天后，法医那边传来了第一个有价值的线索。通过对骸骨的耻骨联合面和牙齿磨损度综合分析，判断死者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颅面复原的初步草图也出来了，是一个面容普通、颧骨较高的男性。

与此同时，沈翊带领技术队，对那几件锈蚀的随身物品进行了小心翼翼的清理和技术处理。那枚工会徽章属于“红星机械厂”，这是本市一家曾经辉煌、但已于近二十年前改制破产的老国企。那半把弹簧刀，虽然锈蚀严重，但在刀柄内侧，通过特殊试剂显现，隐约看到了一个刻上去的、模糊的“龙”字图案。

“红星机械厂”、“龙”……这些线索，将调查范围极大地缩小了。

警方立刻调取了红星机械厂破产前后的员工档案，并重点查找名字中带“龙”字、或者外号与“龙”有关的、在相应时间段内失踪的男性职工。

在翻阅了大量泛黄的档案和询问了多位该厂的老职工后，一个名字逐渐浮出水面——马小龙。

马小龙，当年厂里保卫科的干事，性格有些彪悍，好勇斗狠，外号“混江龙”。大约在十八年前，也就是红星机械厂改制前夕，马小龙突然失踪了。厂里和家里都报了案，但当时调查了很久也没有结果，最终只能作为失踪人口挂起。其家人后来也搬离了原住处，失去了联系。

年龄、时间、身份特征、外号都与骸骨的情况高度吻合！

警方设法找到了马小龙尚在本市的远亲，并最终联系上了他早已移居外省的妹妹。经过DNA亲缘关系比对，确认了这具骸骨，正是失踪了十八年的马小龙！

死者身份确认，案件正式立为故意杀人案进行侦查。十八年的时光，给案件蒙上了厚厚的尘埃。当年的社会关系、可能的仇家、作案动机……一切都需要从头查起。

陆明远组织专案组，开始对马小龙的社会关系进行艰难的复原。他们走访了红星机械厂的老宿舍区，找到了几位还记得马小龙的退休老工人。

从这些零碎的记忆拼图中，马小龙的形象逐渐清晰：一个在厂里算不上安分守己的青年，仗着在保卫科有点小权力，有时会占点小便宜，也和社会上一些闲散人员有来往。他失踪前，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烦恼，曾跟人喝酒时抱怨过“有人要搞他”，但具体是谁，为了什么，没人说得清。

有老工人模糊提起，马小龙失踪前，好像和当时厂里某个副厂长走得很近，似乎在帮那个副厂长处理一些“私事”。而那个副厂长，在厂子改制后，利用各种手段，低价收购了部分厂区土地和设备，摇身一变，成了后来一家民营企业的老板，如今已是本市有名的企业家，名叫赵永盛。

赵永盛？这个名字让陆明远和沈翊都心中一凛。赵永盛是十字街知名的富豪，名下产业涉及地产、酒店，是各种慈善晚宴的常客，形象光鲜。

难道，这起十八年前的命案，会与这位如今风光无限的企业家有关？

侦查的触角，开始小心翼翼地伸向赵永盛和他当年的过往。但这无疑是在触碰一个拥有巨大能量和复杂关系网的庞然大物。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证据必须确凿无疑。

而与此同时，另一条线索也有了进展。那把刻有“龙”字的弹簧刀，经过更精细的处理，在刀身的根部，发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不属于马小龙的血液残留！由于年代久远，DNA降解严重，但技术队仍在全力尝试提取。

这微小的血痕，或许是十八年后，指向真凶的唯一直接证据。

隧道深处挖出的骸骨，如同一声从深渊中传来的回响，开始震荡现在，搅动那些早已被遗忘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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