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古琴密室（上）
初夏的十字街，梧桐成荫，但在一处名为“清音坊”的僻静街区，一种不寻常的寂静笼罩着一家名为“松风琴斋”的古琴工坊。工坊的主人，六十八岁的古琴制作大师、非物质文化传承人顾松年，已失踪三日。
起初，坊间只道是大师脾气古怪，又躲到哪个山里寻良木或静心去了。直到他在音乐学院任教的女儿顾清婉多次联系未果，忧心忡忡地前往工坊，才发现异常。
工坊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狼藉。制作了一半的古琴被掀翻在地，工具散落，珍贵的木料被随意弃置。最令人不安的是，在工坊最里间那间用于听音调琴、平时连顾清婉都很少被允许进入的“琴室”中央，地板上用暗红色的、似乎是某种漆料或干涸液体制成了一个怪异的符号，似字非字，似图非图，透着一种古朴而诡谲的气息。空气中，隐约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古琴木材或漆料的异样气味。
顾清婉立即报警。
辖区派出所民警初步勘查后，因现场情况异常且涉及知名文化人士，遂上报市局。陆明远和沈翊带队赶到“松风琴斋”。
工坊位于一栋改建的老式庭院内，闹中取静。外部并无强行闯入痕迹。内部的混乱，更像是激烈争执或搜索所致，而非盗窃——几把价值连城的成品古琴完好地挂在墙上，一些珍贵的金徽、玉轸等配件也未丢失。
“不是图财。”陆明远扫视着现场，“更像是寻仇，或者寻找某样特定的东西。”
沈翊的注意力则被地板中央那个暗红色符号牢牢吸引。他蹲下身，仔细观察，并用仪器进行取样。“不是血，”他初步判断，“成分很复杂，有朱砂、某种植物胶、还有…松烟墨？像是特制的墨或漆。”
这个符号，在场无人认识。它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古老感。
顾清婉哽咽着向警方介绍父亲的情况。顾松年性情孤傲，醉心于复原唐代古琴制作技艺，对商业炒作深恶痛绝。近年来，随着“国学热”和收藏风起，手工古琴价格水涨船高，顾松年的琴更是有价无市，引来不少投机者和收藏家的追逐，但他极少卖琴，认为“琴遇知音，非为货殖”。也因此得罪了一些人。
“父亲最近好像特别焦虑，”顾清婉回忆道，“他提到有人多次上门，想高价收购他珍藏的那张‘九霄环佩’仿制琴，还想要他最新的制作图纸和漆法秘方，都被他严词拒绝了。大概半个月前，他还和一个姓谭的老板在工坊里吵过一架，声音很大，我正好过来送东西听到一些。”
“谭老板？”陆明远追问。
“谭永豪，做地产起家，后来搞文化投资，附庸风雅，收藏了很多古董乐器，但圈内人说他……动机不纯。”顾清婉的语气带着鄙夷。
除了商业纠纷，顾清婉还提到一个细节：大约一个月前，父亲曾接待过一位从日本来的学者，名叫小林康介，据说是研究东亚古代乐器漆艺的专家。两人闭门长谈了一下午，之后父亲似乎心事重重。
警方立即兵分两路：一路调查谭永豪及其社会关系；另一路，则通过外事部门了解小林康介的背景及出入境情况。
调查谭永豪的侦查员反馈，此人确系本地富豪，热衷收藏，尤其对古琴着迷，但口碑不佳，常被指责“只藏不研，哄抬市价”。案发时段，他声称自己在南方参加拍卖会，并提供了一些票据和人证，初步看具备不在场证明。
而小林康介方面，资料显示他是日本某私立大学的研究员，研究方向确为古代漆艺，此次以学术交流签证入境，已于一周前按期离境，似乎并无异常。
案件的焦点，再次回到那间诡异的“琴室”和地板上神秘的符号。沈翊尝试将符号拍照后，通过文物局和大学历史系的专家进行辨认。一位研究古代道教符箓和民间方术的老教授看到后，迟疑地表示，这个符号的某些笔画结构，与他见过的、一种流传于南方某些古老制琴匠人群体中的“祈音纹”有相似之处，但又不完全一样。
“祈音纹？是祈福还是诅咒？”陆明远问。
老教授摇头：“记载很少。据说与古代匠人祈求良材、琴音清越的仪式有关，但也可能……与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禁忌技艺牵扯。”
“禁忌技艺？”
“比如，传说中的‘血祭开音’、‘魂木成琴’之类的野史杂谈，多是无稽之谈。但古代匠人群体，尤其是一些传承隐秘的流派，确实可能有一些独特的仪式或象征符号。”老教授谨慎地说道。
顾松年的失踪，是否与他掌握的某种古老、甚至可能被视为“禁忌”的制琴技艺有关？那个符号，是一种仪式残留，还是某种警告或标记？
警方对工坊进行了第二次、更细致的勘查。这次，沈翊在“琴室”一个极其隐蔽的、位于琴桌下方的暗格里，发现了一本顾松年的手札。手札并非日记，更像是一些凌乱的技术笔记、材料心得，以及偶尔的心情感悟。
在其中一页，日期大约是两个月前，顾松年用潦草的字迹写道：“‘雷音木’现世，祸福难料。谭如嗅血之蝇，小林所求更深。古法岂可轻授？心魔已生，恐难善了。”
“‘雷音木’？”沈翊和陆明远对视一眼。这显然是一种特殊的木材。
顾清婉看到这个词，也是一愣，表示从未听父亲提过。
手札后面几页，有关于一种特殊漆法配比的反复推算和修改记录，旁边标注着“异色”、“音色诡谲”、“慎用”等字样。最后几页，则是一些杂乱无章的线条，似乎是在无意识地描绘那个地板上的符号。
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一种失传的、可能充满争议的古法制琴技艺，以及围绕它所引发的贪婪与纷争。
顾松年大师是自行躲藏，还是已遭不测？那个符号是谁留下的？目的为何？“雷音木”又到底是什么？它现在何处？
案件如同那张未完成的古琴，迷雾重重，等待着有人能拨动那根揭示真相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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