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古琴密室（下）

“雷音木”的来源和去向虽然部分查清，但顾松年的失踪之谜和地板上的剧毒符号，仍然笼罩在迷雾中。谭永豪的嫌疑虽大，但其动机似乎停留在威逼利诱层面，与现场那种诡异、危险的氛围不太相符。

警方重新审视小林康介这条线。虽然他已离境，但沈翊通过国际刑警渠道，对其背景进行了更深入的调查，发现此人所谓的“学术研究”背后，与一个国际性的、致力于“抢救性搜集”亚洲濒危传统技艺及其核心物件的秘密组织有关联。该组织常以学术交流为名，行文化掠夺之实。

顾松年手札中“小林所求更深”的担忧，很可能源于此。

与此同时，对顾松年工坊的第三次勘查，在沈翊运用多光谱成像技术扫描“琴室”墙壁时，有了惊人发现——在一面看似平整的砖墙后，存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空间！

工匠出身的刑警小心地打开夹层，里面并非“雷音木”，而是另一本更加古旧、以密码和暗语写成的笔记，以及几个密封的小陶罐。笔记经顾清婉辨认和专家部分破译，证实是顾松年这一脉制琴技艺的不传之秘，其中就包含那种带有“异色”、“诡谲”字样的特殊漆法，其配料复杂，涉及一些罕见甚至有毒的矿物和植物成分。笔记中明确警告，此漆法虽能产生独特音色，但炼制和使用过程中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中毒，历代传人皆慎用。

那几个小陶罐，经检测，正是配制这种特殊漆料的原料，其中一罐已经开封使用过，其成分与地板符号中检测到的剧毒生物碱同源！

所有线索开始汇集指向一个惊人的推论：顾松年在收到“雷音木”后，可能面临巨大的诱惑与压力，同时，他自身也对用这传说中的良材、结合祖传的危险漆法，制作出一张旷世古琴抱有强烈的执念。这种执念，或许就是女儿所说的“心魔”。

他在极度矛盾和焦虑的状态下，可能试图独自进行一项危险的尝试——用那特殊漆法处理“雷音木”。而在过程中发生了意外，导致了现场的混乱。那个符号，或许是他自己在精神异常状态下绘制的，也可能是在他失去行动能力后，由当时在场的另一个人留下的某种标记或警告。

但顾松年本人现在何处？是死是活？

警方扩大了对工坊周边区域的搜索，特别是可能藏匿人或处理痕迹的偏僻地点。同时，加强了对出入境通道的监控，防止顾松年被秘密带离。

就在搜索进行到第三天时，一个护林员在距离市区五十公里外的国家森林公园边缘，一个几乎废弃的护林站里，发现了一个神志不清、浑身脏污的老人。老人怀里紧紧抱着一块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

经顾清婉辨认，正是失踪多日的顾松年！他手中紧抱的，正是那块引发无数事端的“雷音木”。

顾松年被紧急送医。经诊断，他身体极度虚弱，并有中毒迹象，精神也受到严重刺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在他断断续续、逻辑混乱的讲述中，结合之前的调查，警方大致还原了事件经过：

收到“雷音木”当晚，顾松年内心挣扎。谭永豪的电话威胁和小林康介的“学术探讨”邀请接踵而至，让他倍感压力。另一方面，作为一名顶尖制琴师，面对传说中“雷音木”的诱惑，他内心深处渴望突破，完成一张传世之作。在极度矛盾中，他鬼使神差地取出了祖传的禁忌漆料，试图进行初步处理。

然而，在操作过程中，因心神不宁或操作失误，他意外吸入或接触了过量毒素，导致精神恍惚和身体不适。就在这时，小林康介竟不知用何方法出现在了工坊。他并非要伤害顾松年，而是想趁其意识模糊时，套取或记录下那特殊漆法的核心秘要，并试图带走“雷音木”和相关笔记。

顾松年在半清醒状态下奋力反抗，打翻了漆料，造成了现场的混乱。在挣扎和毒性作用下，他产生了幻觉和强烈的逃离冲动，用残留的漆料在地上无意识地画下了那个扭曲的符号，然后抱着“雷音木”从工坊后门仓皇逃离。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对山林的熟悉，竟然徒步走到了几十公里外的森林公园，躲进了废弃的护林站，直到体力耗尽、神志不清。

小林康介在顾松年逃离后，可能搜索了工坊，但未能找到核心笔记，又顾忌事情败露，只得匆忙离去，并按期出境。

真相终于大白。顾松年的失踪，是一场由外界贪婪诱惑与自身技艺执念共同酿成的悲剧。谭永豪涉嫌指使盗伐林木、威胁恐吓；小林康介涉嫌非法侵入、企图窃取商业秘密及文化遗产；顾松年本人则因处理危险物质不当，也需承担相应责任。

案件告破，但留给人们的思考是沉重的。传统文化的传承，如何在市场经济和全球化浪潮中保持纯粹与安全？匠人精神的坚守，又该如何面对内心的欲望与外界的觊觎？

顾松年在医院慢慢恢复，他抱着那块“雷音木”，眼神复杂。那块引发祸端的木材，最终或许会被依法没收，或许会在监督下用于真正的艺术创作。而“松风琴斋”的地板，那个带毒的符号已被小心清除，但那段关于执念、贪婪与迷失的记忆，却如同断弦的余音，久久回荡在知情者的心中。

陆明远和沈翊走出医院，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

“有些线，绷得太紧，就容易断。”陆明远感慨道，“无论是琴弦，还是人心。”

沈翊点点头：“古老技艺是宝藏，但也可能成为枷锁，甚至毒药。守护它们，需要的不仅是热情，更是清醒的头脑和健全的规则。”

十字街的喧嚣掩盖了许多声音，但总有一些细微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弦音，需要被倾听，也需要被小心地守护，以免在时代的洪流中，崩断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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